见言溪一副确认的神情,毫无疑问的忽然指了出来,杨柒柒不禁讶然一笑,道:“三师哥怎么会这样说?”
言溪扬了扬剑眉,直接而干脆的说道:“你但凡对张子永有那么一点儿心思,也不会一句话都不问他,而是转头一副思绪沉重的样子问我七皇子都说了什么。在我看来,七皇子说的话,同张子永去南梁,不是应该后者更重要一些?再者……”言溪徐徐呷了一口茶,悠悠道:“你方才这么问,显然是觉得七皇子有什么阴谋。可你,却似乎根本就不担心张子永。”
言溪一向见微知著,也是这一众师兄里最聪慧机智的一个。杨柒柒晓得,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当即撇唇,承认道:“我是没打算真的嫁去永平侯府的,事实上,我身边的人都已经知道,褚先生也已经知道了。”
“亲事已经定下来,眼瞧着你再过一年就要出孝。张子永这么一走,你还要怎么退这个婚?”言溪蹙眉,直截了当地问杨柒柒。
杨柒柒道:“永平侯夫人不是很满意我,这桩婚事我若是想退,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言溪敛容正色看着杨柒柒,又问她道:“好,假如说你顺利退婚了。那以后呢?永平侯夫人不满意你,若是到时候时间紧,就此一拍两散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名声,到时候,你又要嫁给谁去?”
杨柒柒不以为然的一笑,也不恼言溪会这样心急又半是生气的问了这么多。男子多半都会认为,女子天生就该嫁人,相夫教子。她到了年纪,把把自己的婚事给搅和没了,又打着这辈子都不嫁人的主意,难免离经叛道。
“一拍两散我也不在乎,我这一辈子,若是不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嫁不嫁人,又有什么意思?”杨柒柒漫不经心的含笑。
言溪皱眉,反问杨柒柒道:“师父可知道你这打算?”
杨柒柒摇了摇头,比起方才来的不在意,难免多了些心虚,“三师兄,你可千万别同师父说。师父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责怪我。再者,师父的话,我可不能不听!”
言溪看着杨柒柒格外真挚的请求模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七,你的脑袋里到底成天想的是什么?我同师父一时半会儿可管不着你,但是等你出了孝期,师父返回洛阳,什么都瞒不过他老人家的眼睛!”
杨柒柒连连点头,陪着笑脸,明朗地说道:“只要你别同他说,过一日,是一日!”
言溪有些坐不住,焦虑的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等走了约摸七、八步,他忽然回身,道:“你不如,跟我回南梁。”
杨柒柒被他这番话惊得一怔,讷讷道:“我好好的,做什么要跟你回南梁。”
言溪道:“你瞧瞧,你如今连豫国公府都住不进去,在洛阳风头不小,虽然有太后在,可想来也树敌不少。何必留在洛阳过苦日子呢,倒不如跟我和师傅在萧梁,日子过得也能更舒心一些。”
杨柒柒心知肚明,言溪不用打听太多,只消从她住的地方和说的几句寥寥话语,就完全能看明白她的处境。他一向就是这么了不得的人物。
“不住在豫国公府,原本也很好。再说,我回来也实在没打算能过上什么舒心日子。只要豫国公府上下没有舒心日子,我就没白回来。”杨柒柒神情格外坚定,又含笑同言溪道:“再有一年,等那时候你再回来看,包管能看见我在豫国公府称王称霸的场面。”
言溪不禁重重的一叹,道:“我和师父,我们谁都不盼着你在哪儿称王称霸。小七,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人死了也不能再活过来。你求个公道这没错,但你不能让你自己一直陷在这样的泥沼里。”言溪点到即止,“你这样聪明,说多了反而让你心烦。我到时候该走了,你且自己想想。你若是想去萧梁,随时派人去信儿。我会让人来接你的。”
言溪这番话,令杨柒柒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奇异之感,一边送他,一边道:“我知道了。不过你同师父都在玺王府上当差,如今又正是南梁内乱的时候,哪有空来安顿我。等你们拨乱反正之后,再让我去也不迟。我同师父走了那么多地方,还没有去过南梁。”
“走了。”言溪干脆的向着杨柒柒扬了扬手,没有再多回答杨柒柒的话。杨柒柒看着他来去匆匆的身影,蓦地想起裴信,心里便格外想念在蔚山的那些日子。
傍晚,李元忠得了李夫人的交代,向杨柒柒索取地契一类的东西。杨柒柒显得格外干脆,不止是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更是专门让人带着李元忠去了洛阳官衙等地去契、税一类的,因着是帮杨柒柒和豫国公府办事儿,衙门的人特别的痛快。没个三两日,事情就办妥了。李元忠派了四五个账房,去同杨柒柒的人盘账。
因着李夫人有私心,根本不肯让原来铺子的账房、管事留下来,都让她找借口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一番折腾下来,到了第八天,张宗嗣与杨景谏等人也带兵启程,一路往武陵方向去与南梁附近的黔南驻军汇合。
当天,杨柒柒同永平侯府的人一道去了城门,给张宗嗣送行。
张宗嗣穿着银色铠甲,高坐在马上,看着格外地威风凛凛。他远远的望向人群,看见杨柒柒的身影后,高高举起手,向着她摆了又摆。
杨柒柒无动于衷的望着张宗嗣,眼里浮现出的都是上辈子送他出征时的景象。这可真是人事两异,天差地别。
张宗嗣离开洛阳后,张迎柳变成了别院的常客。她成日里不是邀着杨柒柒去白马寺,就是半日半日的消磨在别院。哪怕天气越来越冷,也没浇熄张迎柳的热情。
此外,卢曦与温瑶葭,也会时不时的来杨柒柒这里小坐。
李夫人得了杨柒柒的铺子,就好像天上掉馅儿饼一样,又见杨景谏被皇帝重新重用。心里越发高兴,自然就消停了许多。
日子无波无澜的到了十月里,杨柒柒收到了永兴县公陈家的帖子。说是要邀她去参加永兴县公家老夫人的寿宴。
就算接了永兴县公府的帖子,杨柒柒也没打算去赴宴。期间,杨玉妍来来问了她几次,她便都是这样说。
谁承想,还剩没两日的时候,陈方月竟然在女学里,当着许多人的面儿去请杨柒柒道:“杨女丞,我晓得从前有些事儿是我做的不当,这一回请您去府上赴宴,也是我母亲和我祖母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我给您陪个不是。”
自打杨柒柒打了陈方月,大约过了一个半月之后,陈方月才来女学复课。之后对杨柒柒便是冷冷淡淡的,何曾主动跟她多说过什么?
如今竟肯这样拉下脸来,当众同她道歉,杨柒柒心觉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陈方月为什么这样急迫,不惜丢面子的邀杨柒柒去永平侯府,就很值得细想一想了。
陈方月见杨柒柒神色淡淡的也不说话,眼神越发殷切,小声道:“女丞,您说过,我们是学生,您是老师。哪儿有老师会记恨学生的呢!您大人有大量,便赏我个脸面。”陈方月这番话说的有礼有节,实在让杨柒柒不好回驳。
杨柒柒一笑,道:“陈姑娘既是这般想要我去,我自然是却之不恭。道歉就免了,只盼着咱们两个人之间能借此机会再无嫌隙。”
陈方月晓得当众让她下不来台,杨柒柒自然也会把话说得漂漂亮亮,一点儿让她诟病。
到了寿宴这日,杨玉妍格外的积极,捧了珠花、首饰从豫国公府早早的赶到了别院。
杨柒柒还没有梳洗,杨玉妍虽然穿的素淡了一些,可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她一进门,便是笑盈盈的与杨柒柒道:“七妹,今儿个你打算怎么装扮?”
“装扮?”杨柒柒不紧不慢的随手挑选着衣衫,道:“虽然出了大孝,可三年孝期还没过,能怎么装扮。不过是去凑个热闹,应个景儿罢了。陈姑娘若是不说那番话,我许是连去也不去的。”
杨玉妍表情有些僵,顺手打开了她捧来的紫檀木首饰盒,里面整整齐齐的躺着几只水头很好的白玉簪子,有的是雕成一只小花苞,有的缀着圆润的珍珠。
杨柒柒从杨玉妍格外的热情中,闻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
杨玉妍没觉出杨柒柒神情的变化,更热切的往杨柒柒的头上比着簪子,道:“七妹,你看这只雕莲花的玉簪子很好呢,正好,配上你这身天青色的衣裳。”
杨柒柒没有推拒,转身的时候,刻意将眼角余光留在了杨玉妍的身上。见她神情格外殷切,心里更是笃定了今天的寿宴,很有可能会变成一场鸿门宴。
等收拾妥当后,杨玉妍又好像生怕杨柒柒反悔似的,催促她快点儿出发。
杨柒柒不动声色,只在出门的时候悄悄叮嘱了竹心,要一直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