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柒柒面无表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李夫人。
这神情,忽然令李夫人想到了温言。莫名的就觉得脊背发凉,方才因为心虚而焦急凌厉的神情,也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七丫头,你这样说就太伤母亲的心了。你做错了,母亲还不能说你两句吗?难道母亲罚了你,就不是你亲生的母亲了?”李夫人说到这,现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对她挥了挥手道:“也罢,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所幸我以后再不管你们就是了。”
杨玉妍见李夫人话说的这么重,沉了脸向杨柒柒道:“十三殿下一向是最荒唐糊涂的人,你做什么要学他的话。你瞧你给母亲气的!还不快来给母亲陪个不是!”
杨柒柒索性就此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李夫人的面前,扑到她跟前儿,伏在李夫人的腿上怏怏道:“三哥出了事儿,母亲不疑心别人,只疑心女儿,女儿自然伤心。三哥的事儿,别说我,就是三姐、李康平家的、李康平,他们谁不知道,母亲听了三姐的话,偏来疑心我。”
杨柒柒说话时,能明显的感到李夫人的腿十分僵硬,可她仍旧伏在李夫人的腿上淌眼抹泪。
李夫人头如斗大,装模作样的把杨柒柒拉了起来,叮嘱她道:“母亲还是那句话,你三哥是咱们二房的指望。咱们几个人,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三哥不能有事儿。”
所以就得拿着她的名声,来给杨景谏顶罪背锅的善后。
李夫人苦口婆心的教育了杨柒柒一通,这意思无非就是你三哥有错也不是错,让你什么时候为你三哥奉献,你就得二话不说的冲上去。若非杨辅身边的大丫鬟来请李夫人,只怕说到太阳落山也没完。
出了李夫人的院子,竹意不由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主仆二人一路回了疏影楼,便瞧见杨景谭、信阳候和四姑娘杨玉如站在疏影楼的院外。
杨玉如一瞧见杨柒柒回来了,赶忙迎了上去,问道:“二夫人罚你跪了?”
杨柒柒哑然失笑,道:“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么快你就知道了。”
“这有什么难的,我若真心想知道,找个小丫头去二房打听一通就能知道的!”
杨柒柒跪的膝盖又疼又僵的,慢悠悠的道:“冰天雪地的,咱们别在外面站着,进里面说吧。”杨柒柒说着,经过陆逸轩的身边。但见他眉如剑、眼如星,同上辈子一样的俊朗。可杨柒柒对他没什么好感,便是清清淡淡的问他道:“信阳候也进去坐吗?”
陆逸轩面上露出些许局促,迟疑了一瞬,才拒绝道:“不必了。七姑娘,这件事儿原本与你没什么相干,你不必放在心上。想来李夫人也是为大局考虑,总有她的思量。”陆逸轩说完这番话,向着杨柒柒拱了拱手,就让杨景谡带着他离开。
杨柒柒怔了怔,有些糊涂了。
陆逸轩是做什么来的?是安慰她的?
杨柒柒很是迷茫的看了杨玉如一眼,但见杨玉如也是云里雾里的样子。
几人这情景,正被来看热闹的杨玉妘、杨玉娆撞了个正着。
杨玉妘吃吃一笑,若有所思的问杨玉娆道:“那是不是信阳候陆公子?”
信阳候出大孝,请封之后曾来过豫国公府拜谢杨辅。杨玉娆没正式见过,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这会儿有些不大笃定,犹豫道:“我哪儿知道!”
杨玉妘道:“我听说信阳候同谡堂哥私交甚笃,你看穿戴和模样,也能看出来身份不凡。我瞧着很像呢!”
杨玉娆不禁疑道:“信阳候跟着二堂哥进内院为什么去疏影楼?也是去瞧热闹来了。”
杨玉妘见陆逸轩向着杨柒柒揖手,看热闹一样的笑道:“不知道,不过信阳候是大姐的夫婿,他来都来了,不应该与大姐见一面吗?你看九皇子来咱们府上,肯定就要去瞧五姐的。”杨玉妘说着,向杨玉娆建议道:“咱们不如告诉大姐一声,请她出来相见?”
杨玉娆目光直直的锁在陆逸轩的身上,见他恭恭敬敬的跟着杨柒柒道过别,同杨景谡头也不回的往外院去,脸色瞬间就变了。
杨玉妘在一边接连推了杨玉娆两把,催促道:“快点儿呀,再不去,信阳候就走了!”
杨玉娆被推得心烦意乱,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做什么投胎似的着急!”杨玉娆说着,率先向疏影楼而去。
杨玉妘不满她跟自己大小声,叨咕了一句,跟了上去。
杨柒柒与杨玉如刚坐定,杨玉娆与杨玉妘便进了院子。杨柒柒对六姑娘和九姑娘从来就没什么好感,看见两人来了,不用猜也知道她们是听说了前院的热闹,但没瞧见,又跑来她这看看后面的事儿如何了。
果然,杨玉妘一进了屋子,就异常没眼色的问杨柒柒道:“七妹妹,你膝盖可疼吗?像你这种平日不遭罚、身娇肉贵的人,膝盖肯定要难受的。我屋子里有药膏,你可要?”
杨玉如轻蔑的看了杨玉妘一眼,讽刺道:“是啊,六妹妹平日最爱说错话、办错事,罚跪就跟家常便饭一样。你那屋里的药膏,肯定是管用的!”
杨玉妘没觉得尴尬,厚着脸皮继续问杨柒柒道:“七妹妹,之前听说母亲和大姐私下里给你银子,让你帮着打理。你莫不是拿了她们的银子,去赌鸡戏了吧?”杨玉妘说着,好像开玩笑一样咯咯的笑了起来。
杨玉娆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杨玉妘缺心眼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问杨柒柒道:“七姐,刚刚同你说话可是信阳候?”
杨柒柒听她这样问,倒是很谨慎起来,生怕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大大方方的一笑,解释道:“是信阳候,他同谡堂哥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杨玉娆心里有些不痛快,很敷衍的向杨柒柒笑了笑。
杨玉妘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问杨柒柒道:“七妹妹,信阳候同谡堂哥有要紧事儿,做什么进内院儿,来你的疏影楼说话啊?信阳候都不去瞧一瞧大姐,却来同你说话,难不成,他和谡堂哥的要紧事儿就是你不成?”
纵然杨玉娆心里这么想了一下,可她也知道有些话心里再疑惑也不能问出来。但杨玉妘就跟个傻子似的,非要蹬鼻子上脸。才进门多久的功夫,接连冒犯杨柒柒,还一副开玩笑,喜滋滋不自知的样子。
杨玉如同杨玉娆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唯独杨柒柒神情淡淡的,似笑非笑的睨了杨玉妘一眼,“信阳候与谡堂哥有什么要紧事儿,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又没同我说什么。倒是六姐的要紧事儿可有很多呢。”
杨玉妘睁着大大的眼睛,笑呵呵看着杨柒柒,问道:“大年下的,咱们女先生放了假,我一不用上课,二不用念书,能有什么要紧事儿。”
杨柒柒温和的笑道,“六姐前些日子不是还哭天抹泪的不想嫁去翼国公府?虽说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一晃眼,那是说快也快。不知道六姐嫁去翼国公府当侧室,要准备多少陪嫁,是同正经嫁去做正室的一样,还是不用出多少嫁妆呢?六姐的嫁妆,应该是从公中出的吧?难怪六姐心里好奇,我是不是拿着母亲和三姐的钱去百戏楼赌鸡戏呢。其实与六姐你的关系都不大呢,毕竟到时候你的嫁妆我从手指缝儿里漏一漏就有了。”
杨玉妘再笨,也不至于听不出好赖话儿。她听到后来,脸上的笑容散了个一干二净。眼里带着怨恨,指着杨柒柒道:“七妹,你也太不识抬举了。我原本是打算来好好安慰你一番的,你怎么说话竟戳人家心窝子啊。”
这话从杨玉妘的嘴里冒出来,杨柒柒险些笑出来。这可实在冤枉她了,说话最爱戳人心窝子的不就是她杨玉妘自己吗?
杨玉妘一跺脚,转身出了疏影楼的门,气哼哼奔着沈姨娘住着的方向而去。
上辈子杨玉妘就是个最没眼色的,所以婚事也被李夫人马马虎虎的安排了。尽管不像这辈子匆匆忙忙定给了豫国公府当侧室,可夫婿梅少双也是个寒门出身。她嫁过去之后,仗着豫国公府的出身,就对婆家的人颐指气使,最后气的梅少双常常借酒浇愁,喝醉了便是拳脚相加。
慕容昭刚继位那会儿,梅少双把杨玉妘的孩子给打没了,两人风风火火的闹和离。全长安都把她当做是茶余饭后的笑柄,甚至有人嫁女儿时,闺中教导都要让女儿以杨玉妘为鉴。
杨柒柒时常不明白,豫国公府这么复杂的深宅,到底是怎么才能养出杨玉妘这样“率真”的姑娘的?
杨玉娆也很看不上杨玉妘,见她走了,难免同杨柒柒、杨玉如又说了许多杨玉妘如何没眼色,如何缺心眼儿,没敢再提信阳候的事儿。
坐了许久,杨玉娆才向着杨柒柒起身告辞。
谁想,刚出了杨柒柒的院子,便瞧见一身锦衣轻裘,风姿凛凛的张宗嗣踏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