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进门,后面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温瑶葭。
杨柒柒没想到来的会是她,心里竟涌出些不知所措的惧意。她实在不知道,温瑶葭来这是又打算要出什么幺蛾子。
温瑶葭瞧着清减了不少,越发是一副弱柳扶风,轻轻盈盈之态。她笑呵呵的进了门,向着杨柒柒微微一笑,道:“七姑娘万安,今儿个是您的及笄大礼,奴婢做了一个平安结的络子来送给您。”
杨柒柒有一瞬间的恍惚,垂头,看着温瑶葭递来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竹枝神情格外讽刺,尖锐的问她道:“十一殿下就给我们姑娘送了这个来?”
温瑶葭面色一僵,有些尴尬的说道:“奴婢过来并不是因为殿下之命,是奴婢自己想来谢谢姑娘的。”
竹枝脸色越发难看,冷言冷语的对她道:“阿瑶姑娘,凭你,还不配同我们姑娘礼尚往来……”自打竹枝知道温瑶葭害死如意的事儿后,对她就格外的深恶痛绝。
杨柒柒有些不大忍心,忙出声阻止了竹枝,“谢谢你的好意了,竹心,你拿去收起来吧。”
温瑶葭被说得眼圈儿通红,起身向着杨柒柒行了一礼,道:“我是真心感谢七姑娘成全我与殿下的,所以才来贺一贺,既然姑娘和您身边的人都不欢迎我。我,还是走吧。”
杨柒柒面对这样的温瑶葭有些无言以对,刚刚恍惚的一丝错觉,也都烟消云散。
“阿瑶姑娘,你和十一殿下能有个好结果,那是你自己手段高明,实在不必来感谢我。咱们不是同类人,往后,也不需要再来往了。”杨柒柒话落,心里竟有些难言的伤感。
温瑶葭的神情流露出几分不悦,悻悻的向着杨柒柒最后施了一礼,转身告退。
竹心见她走了,自然忍不住把温瑶葭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有些委屈的感叹,“枉我还觉着十一殿下与众不同,咱们同他,也是很有些交情。可他说不来往,竟就这样断了干系,连派个人来应个景儿也不肯。十一殿下……”竹心想起之前在历阳的经历,有些失落地幽幽说道:“心可真狠。”
杨柒柒却觉着,这样也好,她同慕容昭原本也没什么很深的交情。竹枝见杨柒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忙捅了竹心一把。
竹心仍旧有些愤愤难平,道:“我去对一对礼单,看看十一皇子府送了什么礼给姑娘。”
杨柒柒自没管她,因着第二日裴信便要离开,师兄妹几人约在黄昏时去归锦楼为裴信践行。
这一席,除了言溪之外,师兄妹都到全了。席间言笑晏晏,仿佛又是在蔚山上那些快活年岁一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瞧着就是曲终人散之时。
“那时候小六撺掇书童往柒柒的房里仍小蛇。结果被柒柒空手拎出来,追着他问,吓得是抱头鼠窜!这些事儿还像在昨天一样。一晃眼却已经过了四、五年了。人生格外匆匆,咱们同饮一杯,但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杜聿唏嘘地向众人邀了一杯。
裴信笑道:“最小的都及笄成人了,你这个当大师兄的,也为人父了。可见岁月不饶人,师父也成了老家伙。再过几年,指不定你们要去哪儿看我呢!”
杨柒柒一听这话,心头就难过,忍不住眼圈儿一红,哽道:“师父别说这样的话。您春秋正盛,再过几年,咱们还这样坐在一起。”
裴信笑呵呵的拍了拍杨柒柒的肩膀,眼中流露出很疼爱慈祥的神色。
卓御清忙道:“哪儿至于再过几年!子翱同昭平郡主的婚事不是定下来,明年大师哥和二师哥仍旧还是要回来的,只看师父了和三师哥了。咱们的人是越聚越多,越聚越全的!”
何千帆也是个最喜热闹的人,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倒是往日一向爱说话的袁岘黑着一张脸,一听几人说到了自己的婚事,表情就更苦了。
卫霖福至心灵,碰了碰袁岘的手臂,道:“平日属你闹的最欢,你今天怎么跟个锯嘴葫芦,一句话都没有?”
袁岘禁不住苦笑道:“你们可别指望我。我这婚事,指不定要告吹呢!”这话一出,坐上的众人一片哗然。
卫霖兴致勃勃的问道:“怎么要告吹的?昭平郡主我可是见过的,样貌很好呢!”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袁岘一副谈虎色变,不想多提的模样,连连摇手。
袁岘出身鄂国公府,又是九江长公主嫡出的小儿子,太后的亲外孙。从小那是被娇宠着长大,再加上愣头青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小时候跟十三皇子打架是常事。自出生起,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坎坷。可以说,袁岘最艰难的日子,也只怕是在西北战前吧?
如今竟因为一个女子苦着脸,深知他性格的师兄弟们,又是纳罕又是好奇。
“那是什么女子!”袁岘一开口,眉头皱的简直要拧到了一块儿去,“进京的第一天,就女扮男装,混进了西郊驻军,大闹了我的兵营!没出一个月,出了三次幺蛾子。我当值的时候,非要拉着我去给她撑腰。你猜怎么着?她去买珍珠,非说人家卖给他的成色不对,欺负她是外地人不识货,要见她银子。这样的事,她不去找他父兄,直接去找我给她出气。”袁岘越说越气,简直要跳起来,“我西郊驻军没有皇上手谕,能擅自集结进城吗?我不同意,她当场就拎着我耳朵!我军威何在啊!你们说,这叫女孩子吗?这叫女孩子吗?!我从前觉着,小七就够糟糕的了,和她一比,小七简直是如沐春风。”
杨柒柒听到这,不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卫霖吃瘪的样子她见得多,可袁岘这幅样子,她真是从来都没见过。
杜聿豪爽的抚掌大笑道:“能让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袁少将军谈之变色,也是奇女子!”
“你说归说,怎么扯到了小七的身上去!什么叫小七就够糟糕的了?”卓御清横了袁岘一眼,先替杨柒柒正名。
裴信瞧在眼里,心里是喜滋滋的。
卫霖抱不平的说道:“卓师哥,你是忘了在蔚山的时候小七是怎么折磨我的?”
卓御清一笑,慢悠悠道:“那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裴信点点头,笑的眼睛都弯了。
何千帆颇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明日我们同师傅都要各自启程回去,实在不能一见这天下第一奇女子了。”他说着,逗趣的看向杨柒柒,提醒道:“你若是见到了,务必写信给我,与我仔细说说。若是能画一幅昭平郡主拧小五耳朵的丹青,就更好了!”
杨柒柒忙点头,“等出了周年的大孝期,我就找个机会递帖子去拜访昭平郡主。”
袁岘连声阻她道:“你们还是别见面的好,她这样的人,出去买个东西,都是惊天动地。一言不合,就能大打出手。你这小身板儿,可打不过她!”
杨柒柒笑道:“我又不是去以武会友,做什么要跟她打架。”
袁岘双手托着两腮,痛苦而绝望的说道:“师父,您可得帮帮我。我怎么才能让这桩婚事作罢呀。家里放着我母亲这一个母老虎就够我受得了,再来一个她,哪儿还有我好日子过了!这婚事要是成了,不出三年,我就能被她逼的出家。”
上辈子昭宁郡主早死,袁岘的婚事才作罢,后来仿佛娶得是宋国公家的嫡女。可如今昭宁郡主活生生的到了长安,这婚事说要作罢,可就千难万难了。
卫霖嗤的笑道:“都道一山不容二虎,没准儿你们家内院斗得个两败俱伤,你就轻松自在了!”
杜聿瞪了卫霖一眼,轻斥道:“哪儿有你这么说话的!”又转头,好意的安慰袁岘道:“小六的话也是个理,她们两个都是厉害性子,自然是要斗法的。内宅的事儿,我同你二师哥最能说上两句。你现在这个性子,是不好对付了,左右逢源这项能耐,你得好好练一练。”
何千帆落井下石的笑道:“子翱,你能自由翱翔的日子,就好好过。剩下的好日子,也不大多了。”
杨柒柒悠悠一笑,曼声道:“别这么吓唬五师哥,想退婚,也不是没有办法!”
袁岘感激的望向杨柒柒,乐道:“你们看看,还是小七贴心!”
裴信却好像料到了杨柒柒接下来要说的馊主意,提醒袁岘道:“不是为师说你,戒急戒燥!你且听你师妹把话说下去。”
袁岘眼巴巴的望着杨柒柒,道:“什么办法。”
“不是她死就是你亡呀!不然御赐的婚,你想怎么退?”杨柒柒说的或许夸张了一些,却并不是没有道理。
袁岘一听这话,眸中希望的小火苗在瞬间湮灭。
就在几个人说的正热闹的时候,但听门外响起一声极泼辣的女声,道:“好你个袁子翱!你不仅敢在背后辱骂我,你,你还想谋害我!”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袁岘听见这声音,脸色一白,一颗硕大的汗珠,自额头上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