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柒柒几乎一夜未眠,胡思乱想了一通,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心里无比沉重。
第二日一早,外边又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竹意透着门缝儿看出去,瞧见慕容昭正在外面。
竹意心里正因为昨天晚上温瑶葭说的那些话而闹不痛快,冷着一张脸,隔着门道:“是谁?”
慕容昭清朗的应声道:“是我。你们姑娘可起了?”
杨柒柒听见慕容昭的声音,生怕竹意真把昨天温瑶葭说的话全告诉给慕容昭,立时翻身起来,连鞋都忘了穿,快步出了里屋。竹意听见声响一回头,就看见杨柒柒有些急切的向她摆手摇头。
竹意撇着嘴,懒懒地说道:“殿下白来一趟了,我们姑娘还没起。”
慕容昭分明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见竹意这样说,立时皱了皱眉,心中不觉暗忖,难道昨天温瑶葭和杨柒柒,真闹出了什么不愉快?
他看着紧闭的门扉,望了一刻,才叹息着离开。
竹意转头跟杨柒柒道:“姑娘,奴婢仔细的想过了。那阿瑶的话也不能尽信的,她万一嫉妒姑娘您跟殿下朝夕相对,才出言挑拨您与殿下呢?”
杨柒柒不禁一笑,竹意都能想到的事儿,她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别说她本身就是小七,就算她真对慕容昭有感情,温瑶葭这样的挑拨,她也根本就不在意。可这件事儿的根本,完全不在于温瑶葭使了什么样手段。而在于温瑶葭本身。她根本不想温瑶葭有一刻的不如意,一刻的不顺心。她希望温瑶葭好好的,没有委屈,没有苦痛,这辈子简简单单的活着,别再经历什么坎坷了。
杨柒柒没有直接回答竹意的问话,只是淡淡一笑,道:“这件事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左右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便是。”
竹意有些不甘心的应了,转头出了门,去为杨柒柒打水梳洗。
用过早膳后,温瑶葭又不请自来。邀杨柒柒一同出去逛逛,也准备一些重阳节应景儿的东西。
竹意不禁腹诽温瑶葭同抽风一样,晚上一张脸,白天一张脸,让杨柒柒千万不要去。
杨柒柒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是需要特意为重阳节添置的,可她又格外希望能跟温瑶葭更熟稔一些。自然一求百应。
慕容昭似乎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一直在正房与谈伏伽商量着什么。杨柒柒与温瑶葭出门,就完全没有惊动他们。
这一趟出去,也不过是买了重阳糕、菊花酒、两三盆寻常的菊花这类东西,杨柒柒又请她去了胭锦的铺子挑一些合心意的胭脂首饰、布匹成衣一类的东西。
温瑶葭再三道谢后,全都不客气的收下了。
就在回来的半路上,两人在归锦楼后院侧门的巷子里遇见一个少女卖身葬父。
那少女身上披麻戴孝,跪在尘土里,哭的很凄惨。旁边经过的人不时对她品头论足一番,甚至有陌生男子对着她毛手毛脚,调戏嬉笑。
竹意冷眼看着,一句话都没说。倒是温瑶葭看着很可怜,要给那少女银子。少女拿了钱,立时对温瑶葭感恩戴德的叩头,又要跟着温瑶葭回去。
“姑娘,你不是卖身葬父吗?你这就要跟我们走,难道不管你的父亲了吗?”竹意似笑非笑的盯着少女,直言问道。
少女脸上一红,小声回答道:“家里亲戚朋友给了钱,已经办过了葬礼,可现在就剩我一个人,我没有个指望,也养不活我自己,更别说还银子了。这些钱都是我叔叔伯伯东家一点儿、西家一口挤出来的,都不富裕,我不能不还的,所以……”
温瑶葭很同情的望了少女一眼,嗔怪的与竹意说道:“这姑娘多可怜呀,你又何必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呢?”
竹意向着温瑶葭冷哼一声,提醒她道:“阿瑶姑娘眼下和在府里不同,把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去,不大合适吧?”
少女一听这话,立时跪地向着竹意连连叩头道:“姑娘,我不是坏人,您就发发慈悲领我回去吧。不然,留我自己一个人,我真的就活不下去了。何况,您给了我钱,我不能白白要您的钱。”
“竹意,这是阿瑶姑娘的事儿,若是她愿意带这位姑娘回去,十一殿下又同意留下来。咱们又何必多管?”杨柒柒不疾不徐的开口,一双清凌凌的眼眸落在少女的脸上。
那少女与杨柒柒寒潭一样幽深的眼眸对上,不自觉的怯怯垂了头。
杨柒柒嘴角隐隐牵动,转身睨了竹意,先行回了归锦楼。
进了屋子,竹意忍不住急切的问杨柒柒道:“姑娘,您没看出来吗?”
“我知道,她这一身孝服做工考究,连袖口领口的花纹都是经过细细处理的。穷人家,怎么会选这么考究的孝服。另说,她的那双鞋太干净。还有她的手指,并不像寻常农家女的手指。我看见她指尖儿有茧子,虽然看的不算仔细,但似乎和竹心的手有点儿像。”杨柒柒不紧不慢的说出来,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竹意心里发急,叹道:“您既然都知道,又为什么让阿瑶把这个人带进来。”
杨柒柒没有回答竹意的话,只吩咐道:“你先别管这些,马上同蒋护院与任护院说一声,再偷偷提醒目谈先生一句,总之小心便是。还有,告诉夏管事,这几日在咱们院外多布置一些人手,有备无患。”
刚叮嘱完这些,杨柒柒就在门外的院子里瞧见了慕容昭。
慕容昭见门豁然敞着,径自走了进来,笑呵呵道:“夏管事说,历阳的大富大贵之家在重阳那日不是在家里消遣,就是去鸡笼山。山上风景秀丽,山峦连绵,上冠巨石,状似莲花。重阳那日,咱们可以在午后上山,赏一赏山中秋景,走累了就歇在凤林禅寺。你说可好?”
慕容昭还没进门,就先开了口。
杨柒柒尽管很想同去,但考虑到温瑶葭,不禁有些踌躇犹豫。
慕容昭见她神情怏怏的,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心念一转,又对杨柒柒说道:“是不是昨天晚上阿瑶同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得罪了你,你现在连带着也不爱搭理我,连重阳节,也不想同咱们一块儿过了?”
竹意刚想点头,并且告诉慕容昭,何止是重阳佳节不想同您过了,连带着根本就不想见您了。可杨柒柒没说话,她也不敢擅自开口,只努着嘴,脸憋得通红。
“怎么会呢!”
温瑶葭这时候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忽然插话道:“奴婢昨儿个实在是睡不着,又看七姑娘屋里的灯也开着,所以就来问一问。七姑娘是殿下您的恩人,奴婢哪儿敢轻易得罪!只怕今儿七姑娘是走累了,精神头短。到了重阳节,七姑娘必定会同咱们一起登高赏景的。不然在归锦楼里有什么意思?”她说着,向杨柒柒粲然一笑,问道:“是不是,七姑娘?”
杨柒柒还没开口,温瑶葭就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杨柒柒见她刚开始说话时,有些喘,衣角又被风吹得微皱,猜她是很心急的赶过来,生怕自己与慕容时说什么一样。心中不免苦笑,只附和道:“是,全听殿下您的安排吧。只是虽然咱们暂时摆脱了困境,却也不好太张扬。”
慕容昭笑着应道:“七姑娘请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妥当,不会被人察觉的。”
杨柒柒点了点头,还没说话,温瑶葭又抢道:“殿下,奴婢有事要同您商量。”
慕容昭分明还有什么话要同杨柒柒说,可被温瑶葭这么一叫,最后还是欲言又止的走了。
如意心里大不痛快,自然又将温瑶葭里外骂了一通。杨柒柒只觉着心累,没理竹意的愤愤不平,自己回了屋子静坐。
到了九月九重阳节这日,刚用过午膳,慕容昭便亲自来请杨柒柒出门去鸡笼山。
杨柒柒见他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打趣的笑道:“我瞧着殿下平时都是很谨慎的人,咱们还没回余杭,仍旧不大安全,又何必非要去鸡笼山呢?”
慕容昭微笑地望着她,“之前那么狼狈,是因为我的人被一些事儿绊住了,如今绊住的事儿算是彻底解决了,眼睛回来了,自然就不必向之前那样畏手畏脚了。”
他这话说的很模糊,杨柒柒听的不是十分懂,暗暗猜测他话语中的绊住,应该指的是因为江南五郡赈济灾民的事儿。想起慕容昭背后的强大力量,他或许查出了什么也未可知。
上了马车,因为车厢里有温瑶葭同行,杨柒柒便一路未语。只听温瑶葭语气温柔的同慕容昭商量着上了山该去哪儿处游玩,几时去凤林禅寺,几时吃晚膳,又几时下山。
等到了鸡笼山山脚时,但见三三两两的人结伴上山,中间有文人墨客,有身穿绫罗绸缎的贵妇、千金,瞧着上山的人并不少。
杨柒柒心里存着事儿,上山时便多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温瑶葭带回来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自己说她叫小鱼,进了归锦楼之后,多数时间都跟在温瑶葭的身边。瞧着很是温温吞吞,小心翼翼的怯懦模样。
但杨柒柒总觉得小鱼这幅样子更像是心虚,她甚至不敢跟自己对视一眼。看她慌张怯怯的神情,杨柒柒总觉得其中有阴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