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很,慕容昭今天穿的也是一身莲青色的衣袍,腰间扎着一条玉带。袍身做工简洁,不过绣在上面的杜若暗纹,足可以瞧出这锦袍的细致精良,价值不菲。
杨柒柒觉着,慕容昭天生就有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挡不住那通身贵气。
难怪卓芸天真无邪的评价过慕容昭,说他像是天上天上的神尊,美的不像凡人。
桥边行走的姑娘、妇人经过他的身边,纷纷驻足观看,他不经意撇出去的眼神,直把一个姑娘看的满脸通红。
上辈子,她曾听说,慕容昭去游湖,竟有姑娘看的失神掉进了湖里。当时觉得,纯属是胡说八道,可看着现在这个情景,或许所言非虚了。
慕容昭与九皇子慕容晋、卓御清遥遥走过来。众人问了好,慕容晋不禁瞧了瞧四周,问杨柒柒道:“你五姐呢?”
九皇子与杨清欢实在是一对璧人,杨柒柒很喜欢他们两个,笑呵呵回慕容晋的话道:“五姐陪着同安长公主在逛庙会,我们先到了。”
慕容晋笑道:“早听说七哥让人提了御用的画舫,说是你们要游洛水。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张宗嗣听着,忙福至心灵的邀九皇子等人道:“两位殿下和卓公子可要与咱们同行?”
慕容晋跃跃欲试的点了点头,卓御清显然是无可无不可,倒是慕容昭皱了皱眉,道:“明日我还要回余杭,就不去游洛水了,你们尽兴。”
杨柒柒原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慕容昭坑她的找回来,谁知他这就走了?
“十一殿下是几时回的洛阳?”杨柒柒眉头微蹙,想要拦他。
慕容昭清清淡淡的笑答:“今日一早到的,入宫给父皇回完话,明日仍旧回去。”
杨柒柒不由惊讶,“这也赶得太急了。”慕容昭听得这话,眼中闪着熠熠光华,刚想说话,却听杨柒柒不紧不慢的张口问道:“十一殿下,您借我的粮什么时候还呀?”
慕容昭听她这样问,险些没一头栽倒桥底下。杨柒柒好像没看出来他的眉眼高低一样,一双大眼睛纯真的瞪着。
慕容昭面上未动声色,仍然笑的云淡风轻,“七姑娘赈济灾民,何至于差那一百石粮。等我这趟差办下来,另外还你点儿别的可好?”
卓御清忙笑着提醒他道:“我这个师妹,最是个会算计的主儿。你这会儿要是答应点儿什么,到时候非得赔个底掉儿。”
“赈济灾民是怎么一说?七姑娘去江南五郡施粥赠米了?”张宗嗣趁着这个空档,插进了几人的对话中。
卓御清知道张宗嗣一向跟十三殿下走的近,怕他在十三殿下跟前儿乱说话,便笑道:“没有,是我师父要赈济灾民,在江南五郡设了粥场,只是用了我师妹身边的人罢了。”
张宗嗣不禁连声赞道:“七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慕容昭将折扇在手里一握,转头对慕容晋道:“九哥与卓表哥一道与她们游湖吧,我先回去了。”
杨柒柒心里还想着归锦楼的事儿,又盘算着慕容昭给了话,她要不要应下来。
到时候管慕容昭要点儿什么呢,金牌令箭好不好?不过她又不去造反,金牌令箭似乎没有什么用。那等慕容昭登基之后,就让他从头到尾把温家的事儿彻查一遍?
杨柒柒琢磨着这些,根本没听到慕容昭要走,便是连卓御清的打趣、张宗嗣的赞扬都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慕容昭见杨柒柒无动于衷的发着呆,眼神不免有些黯然,没再多说什么,负手而去。
等杨柒柒回过神的时候,慕容昭已经走远了。
这时间,卫家、李家、七皇子等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
卫雨霏瞧见杨玉妍和慕容时并肩走过来,面白如纸。杨柒柒眼角余光注视着她,但见她微微咬唇,旋即轻扯出一个微笑,又是恍若无事的愉快样子。
慕容时瞧见慕容晋也在人群中,很是惊讶道:“九弟和卓表弟也在。”
张宗嗣适时解释道:“方才在桥头遇见了九殿下与十一殿下。我就邀了几位同游。只是十一殿下说是明日就要回余杭,先回去了。”
几家姑娘听得前半句,眼中都充满了期待的神色,带的张宗嗣说回去了,又不觉露出黯然失落的表情。慕容时看了杨柒柒一眼,见她淡若芙蓉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只点头笑道:“也好,人多热闹。”
话罢,众人纷纷登上了画舫。
这座画舫足有两层高,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四面张灯结彩。在洛水边停着,不晓得吸引过来多少人的目光。
画舫的二楼,已经置好了两桌儿,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中间立着不高的小台子,坐着弹琴奏乐的琴姬。桌上摆着从归锦楼买来的各色清茶点心,公子坐一桌儿,姑娘坐一桌儿。
落座后,画舫在洛水上推开了碧波缓缓开启。船上用轻纱遮着容颜的琴姬,弹起古琴,软软的唱起了小曲儿。歌声和着琴声,格外曼妙。
天已经墨黑,两边陆续有人放出了荷灯。有的是彩纸扎的,有的是绢纱扎得。上面的莲花姿态各异,颜色各异,被灯里面的烛火,照的亮亮的。画舫行的慢,几乎是跟着河岸两边的荷灯缓缓游开。
放河灯的有男有女,杨柒柒远远瞧不清他们的面目。只看见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在河边。女子轻纱的裙摆随风轻舞,男子绸制的宽袍宽袖被风吹动。水映灯影,灯耀波光,忽明忽灭的灯火似点点繁星,似双双明眸在碧波上跳跃。
杨柒柒知道,放河灯是一种悼念、祈福、在民间很多年轻女子和男子,也会把情诗写在荷灯中,乞求一段好姻缘。
不知道,其中载着多少年轻男女的情思。她眼波渐渐就变得很温柔,觉得这样的景象很美好。只可惜,自己从生到死、从死到生都没个可寄托的人,杨柒柒头一次自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深重的寂寞和悲凉。
同安长公主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发呆,忍不住问她道:“你看什么呢?”
杨柒柒只轻轻道:“我听说民间年轻的男女放河灯,也会在在荷灯里写诗,祈求一个好姻缘,寄托情思。”
年轻的姑娘最容易被这样浪漫的事情所打动。在座的除去张迎柔只有十岁,懵懵懂懂外。其它的几个女孩子都到了待嫁之年,放河灯寄托情思这样的话,还是第一回听说。再看两边的景色,就有了另一种心情。
哪个少女不怀春,船上众人心有所想,这会儿都默默的看着,谁也没说话。
男子那桌儿倒是天南海北的聊着,极热闹。唯独慕容晰一句话都没说,以手支颌,眼珠不错开的盯着杨柒柒,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她们姑娘那桌儿的人都想什么呢,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看着两岸,都要看出花儿来了。”
慕容时循声望过去,见杨柒柒也同慕容晰一样,撑着香腮,眼波温柔的望向河对岸,美目流盼。很有一种超尘脱俗,楚楚动人之感。这样安静的眺望,让他的心蓦然一动。
同安长公主却大煞风景的喊话道:“七皇侄,你有没有让人准备笔墨纸砚。”
慕容时忙应道:“应该是备了的,我让人给您取。”
不多时,随侍便取了笔墨纸砚。
同安长公主先拿了一张,取了笔,却有些犹豫不决,“该写点儿什么?我从来不背那些诗的。”
杨柒柒想起同安长公主上辈子好像是得太后赐婚,嫁去了齐国公府韦家,和韦家世子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禁脱口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同安长公主立时觉着这句话很好,挥笔写了上去。
二姑娘杨玉婉听得杨柒柒这话,忽然精神起来,也拿了笔墨,卖弄的问道:“你们说,是‘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好,还是‘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这句好?又或者,‘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还有还有,‘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她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通,把几个不大看诗词的姑娘说的一愣,卫雨霏脸上直接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杨柒柒善意提醒道:“二姐,你既要祈福求姻缘,不好选怎么惨的诗吧!”
李家长女,李夫人正经的侄女李凝听得杨柒柒这话,噗呲一笑,道:“听着就怪丧气的。”
这时间,杨清欢已经挥笔写完,很快将自己写的折成了起来。几位姑娘商量着该写什么,很快也各自定了。又商量着,不能落正经的名字,便都用上了自己的小字。
同安长公主已经写完,见别人都动了,唯独杨柒柒什么都没写,不禁问杨柒柒道:“你说的倒热闹,却怎么不动笔。”
杨柒柒凑趣的随意写到:众里寻他千百度,信女容与。
同安长公主很是奇怪,问她道:“没了?”
杨柒柒一笑,道:“没了。”
同安长公主不禁撇嘴,“你还真是个十足无趣的人。”
杨柒柒不以为意的含笑,先随着同安长公主和杨清欢去了一层。
慕容晰见她们那一桌儿发了一会儿呆,不禁起身跟上去,问杨柒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同安长公主不想让他知道,呵他道:“你一个大男人,围着我们转什么。”
十三皇子便有些悻悻的,默默的看着她们将荷灯放进了洛水里。
杨清欢这时很周到妥帖的拉着杨柒柒的一只手,叮嘱她道:“你可小心点儿,这画舫虽然驶的稳,可船头又矮又短,千万别掉下去了。”
杨柒柒赶紧应景儿的把那荷灯放到水里,很快就起了身。接着是杨玉如、杨玉婉、李家姐妹、张家姐妹放灯,最后是杨玉妍、杨玉娆同卫雨霏。
同安长公主与杨柒柒站在底层船尾的栏杆边儿上,询问杨柒柒只写个‘众里寻他千百度’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一层船头远远的飘来几句吵闹声,跟着忽然有落水的声音。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