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哭声离着远,听起来隐隐约约的,但分外委屈。
杨柒柒透过窗纱望出去,也不晓得是从哪儿传来的,旋即看了竹枝一眼,“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竹枝道了一声是,快步出了疏影楼。
彩屏看了看窗外,低低向杨柒柒道:“姑娘,李夫人这是急着把大姑娘、二姑娘的婚事定下来呢。”
竹意很是纳闷儿的说道:“二姑娘的婚事自有三夫人做主,二夫人做什么这样着急。”
杨柒柒的心里明镜儿一样。
在贵族门阀嫁女儿,从来都是长幼有序,先嫁姐姐后嫁妹妹。李夫人连三房的女儿都操心上了,只怕是想定下大姑娘、二姑娘的婚事后,快些把杨玉妍的婚事定下来。
李夫人今日进宫去见李贵妃,想来也是为着商量杨玉妍的婚事。不过,瞧着她回来时的模样,就晓得这一趟或许不大顺利。
上辈子,杨玉妍的婚事可是在永徽十七年才定下来的。杨柒柒记得那时候李贵妃在杨玉妍和虢国公府的嫡女卫雨霏之间犹豫不定,李夫人和她那位长姐斗了好几回法,才最终把杨玉妍送上睿亲王妃的位子上。这件事儿闹得姐妹俩很是冷淡下来,虢国公夫人李君芝足足有五、六年都没与李贵妃与李夫人来往。
看来,永平侯府应该是向李夫人提婚约的事儿了。李夫人舍不得杨玉妍下嫁,一心想让李贵妃讨个旨意。
可信阳候暴毙,把事儿都给搅乱了。
一是,陆家二公子袭爵后,未必不会重新考量和杨家的婚事。一旦大姑娘的婚事出了岔子,杨玉妍的婚事自然就要往一边儿放一放。
二是,李贵妃足可以用这个借口来拖李夫人。
杨玉妍和七殿下的事儿没定下来,那么到时候嫁去永平侯府的人就不好说会是谁。毕竟长幼有序,放着杨玉妍这个姐姐在前,总不能跳过去,直接让她这个当妹妹的去履行婚约吧?
也难怪李夫人愁的什么似得。
彩屏和竹意两个人一同猜着李夫人的打算,杨柒柒虽然看的清楚,却没法都跟她们说了,只笑道:“左右也不是咱们能管的着的事儿,且看二夫人要做什么呗。”
彩屏笑眯眯道:“太后这么看重姑娘,想来姑娘的婚事,李夫人是左右不了的了。”
杨柒柒心里暗笑,李夫人上蹿下跳的忙着杨家姑娘们的婚事,不就是想在太后给她做主之前,把这些事儿定下来么?
杨柒柒觉着,她不能干看着,得把这水搅浑,越浑越好。搅得李夫人头疼,才叫痛快呢。
这时间,竹枝快步进了门,抿嘴笑道:“是三房的二姑娘在哭呢,奴婢去的时候,听四姑娘在一边数落她,说是二姑娘到了年纪,三夫人也是为着她好。二姑娘就说,三夫人但凡是有好的人选,全留给四姑娘了。索性,她是个破落户儿,活着、死了,嫁去哪儿都一样。”
竹意好奇道:“前些日子才找了官媒的人来府上,二姑娘的婚事这么快就有了着落了?”
竹枝嗤的笑道:“连边儿都没有呢,二姑娘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三夫人叫了官媒为她说亲的,就委屈上了。说是勋贵家的,哪儿有让官媒给说亲的。三夫人就这么着急要把她嫁出去。二姑娘是嫌官媒寒碜,不乐意呢。四姑娘原本是去劝她的,结果劝没两句,就让二姑娘气的直跳脚了。”
二姑娘杨玉婉一向是个矫情又促狭的人,她记得上辈子二姑娘为着嫁人的事儿也折腾了一番,气的三夫人让她自己选,结果挑来挑去,选了个落魄的勋贵家的嫡子。面儿上是风风光光的嫁了,结果这位二姐夫,是个耳根子软、唯唯诺诺的人,又花心风流,二姑娘是一点儿都没指望上,倒不如三夫人之前给她选的那些个人选了。
彩屏啧啧道:“这二姑娘还好意思说三夫人亏待她,但凡三夫人苛刻一点儿,她敢这么跟四姑娘说话?”
杨柒柒托腮而笑,杨家一共有十二个姑娘,陆陆续续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这样的事儿,往后只怕有的闹呢。
竹枝笑道:“可不是这么一说,瞧瞧二房的姑娘,谁见了李夫人和三姑娘,不是耗子见了猫一样。别说在三姑娘面前吹眉毛瞪眼睛了,连大气儿都不敢喘。连看见李康平家的,都要格外礼貌三分呢。”竹枝说起李康平家的,不禁又道:“李康平家的因为给三公子姑娘的档册,惹得二夫人不痛快。这些日子好不殷勤呢!”八壹中文網
杨柒柒正琢磨着大姑娘的婚事,听得竹枝这么一说,瞳仁儿一转,让她进前,低低的吩咐了竹枝几句。
竹枝一边听着,一边心领神会的点头,末了向着杨柒柒一笑,道:“姑娘放心吧,保准帮您办好。”
杨柒柒又提醒她道:“你若是要银子、首饰一类的走关系,就尽管从库里支取。那些小物件儿,不必替我省着。再不然,就直接去找廖先生从胭锦的铺子里拿。”
竹枝清脆的应了,转身出了疏影楼的门。
第二日,杨景谏果然下了帖子请十三皇子、七皇子、卫霖、张宗嗣、李宣等人。未免刻意,除了请杨柒柒外,还叫了杨玉妍、杨清欢、杨玉如几个。
李夫人听说慕容时要来府上,特意帮着杨玉妍狠狠打扮了一番。谁知杨景谏叫了卫霖,卫霖自然就带了卫雨霏前来。
卫雨霏是卫霖的胞妹,卫家唯一的嫡女,比杨玉妍小了几个月。此前,杨柒柒同她在宫宴与各家筵席上都见过,不算陌生。
她性子很是开朗,甚至有些张扬骄矜。走到哪儿都透着一种唯我独尊之感。她生的一双细细的凤眼,不笑的时候,嘴角的弧线是向下的,看上去便总有点儿气呼呼、凶巴巴的。
杨柒柒从上辈子开始,就不喜欢她那种从里到外都透着高人一等,孤芳自赏的模样。
这一点,杨玉妍倒是和她出奇的一致。
杨玉妍兴冲冲的到了花厅,一瞧见卫雨霏,眼中的笑意就散了大半。又见她穿了一件跟自己衣裳颜色差不多的半臂襦裙,简直气的当场就要发作。
要不是这时候慕容时和慕容晰陆续进了门,真不好说杨玉妍会不会立刻掉头回去。
众人向慕容时、慕容晰等人行过礼,杨景谏见人都到全了,立时引着一干人去豫国公府的花园凉亭品茶赏花。
说是品茶赏花,也不过是这么些人坐在一块儿闲话一二。
杨景谏别有所图,自然就对杨柒柒格外殷切照顾。杨柒柒很领他的情,一副兄妹友睦的景象。
“陛下遣十一殿下去余杭,听说闹得不轻。”卫霖慢悠悠的开了口。
李宣啧啧叹道:“十一殿下去了余杭,单是一个干预地方政事,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这是慕容昭出外当差后,杨柒柒第一次听人提起他。
在坐的卫霖、李宣、张宗嗣,都是实打实的七皇子党。都算是慕容昭往后的大敌,杨柒柒听见他们这会儿提起来,那语气有几分不善,不禁支起了耳朵,听得格外仔细。
慕容晰幸灾乐祸的说道:“可不是!父皇只是叫他去督办余杭五郡赈灾事宜,谁知他到当起家这做起主来,去了头两天,就把余杭郡的刺史下了大狱。地方参奏的折子,纸片儿一样,一本接着一本。这两日父皇正想着要不要把他叫回来呢。”
张宗嗣温然一笑,“十一殿下头一次办差事,就遇见这么大的事儿。赈灾最是麻烦,那些灾民从来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一个弄不好,可就容易引起民变。”
杨景谏点头附和着道:“往常这样的事儿,就算不是太子亲自去,也多半会交给五皇子或是七殿下。十一殿下初来乍到,不晓得可不可靠。”
杨柒柒对这些事儿没什么太大的印象,一边听他们说,一边回忆着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到底是不是十一皇子去的余杭,可半点儿都想不起来。
“十一弟年纪不小,正应该多多历练。父皇既是交给他去办,就是信他,咱们今日是来赏花品茗的,不说这些。”慕容时笑着打了岔,将这话头给止住了。
卫雨霏忙接过话头,娇嗔的说道:“七殿下在洛阳不是很好!江南年年有灾,也见惯不惯了。那种苦地方、苦差事,有什么好去的!我瞧着倒不比科考取仕或是巡查御史这样的差事好。”
杨玉妍生怕被卫雨霏抢了风头,不屑地轻哂道:“科考取仕多是国子监或吏部的老儒来做,表妹若是不懂,就别乱说。”她活落,很聪明的岔开了话头儿,“说这些我听着怪无聊的,眼瞧着就要到中元节,倒是该提前准备准备。”
卫雨霏不满杨玉妍揶揄她,冷哼着反刺她道:“这有什么可提前准备的。”
杨玉妍道:“自然是要游洛水,放花灯的。到时候各家都要出游,咱们当然要提前让人准备画舫。”
杨柒柒可没心思听她们两个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她刚刚听到张宗嗣提及“民变”,她心里十分别扭,总觉得言者有心,听的人更有信心,偏偏她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更令她感到忧心和惶惑的是,上辈子信阳候与信阳候世子都不是这个时候死的。这辈子却不一样了。那是不是说明,上辈子慕容昭顺顺利利的即位,这辈子他指不定会遭受什么意外,就死了呢?
想到这儿,杨柒柒心头就泛起了丝丝冷意。
若是让慕容时当了皇帝,让杨玉妍再当一次皇后。到时候她若想给母亲报仇,给温家平反,就只能再死一次了。
她想来想去,怎么都觉着,慕容昭若出了什么事儿。这些皇子哪个做了皇帝,对她都没有半点儿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