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一怔,有些回不过神。她进杨家这么多年,平阳太主虽然严厉,也不曾对她动过这么大的气。瞧着平阳太主一双眼睛迸射着怒意,李夫人心里一凉,迟疑的跪了下去。
外面李康平家的瞧见,立时遣了人去请崔老夫人来。
平阳太主一只手拄着龙头拐杖,敲了敲大理石的地面儿,怒道:“你真是长能耐了!”
李夫人小声辩解道:“孙媳也是瞧七姑娘年纪轻,才想帮她保管……”
平阳太主冷笑一声,打断了李夫人的话,“你这是打量我上了年纪,糊涂了是吗?帮她保管,做什么不上档?从前瞧着你还是个聪明大度的人,谁知是越过越糊涂了!”
李夫人不敢再狡辩,垂首认错道:“都是孙媳妇的错,老祖宗气大伤身,您请息怒。”
平阳太主没个好脸色,呵斥道:“你们既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就把戏唱到底。别面上当七丫头是你的亲闺女,却做那些明里一捧火,暗里一把刀的事儿!当年说是这丫头死了,如今又是怎么活着回来的,你心里最有数!她既什么都不知道,我劝你心里念一句阿弥陀佛,好好对她两年。你们不是早打了主意,等明年就与永平侯家的议亲。她还能碍你几年的眼?”
李夫人头一次被平阳太主这样训斥,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的,连声称是。
平阳太主仿佛没说够一样,“你当年是怎么进的府门?要是没有那孩子的母亲点头,你想也别想做这个平妻。你安安生生的,当年知道的人,也只会帮你捂着这事儿,让大丫头和七丫头一辈子都不知道。可你若是往后再这么嘴甜心苦,让人查出了什么,别说你自己的脸面,便是我的脸面,豫国公府的脸面,都要跟着你丢尽了。”
平阳太主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十足的肃穆与威严。仿佛如一座大山,直压得李夫人喘不过气,说的她眼圈儿都红了。
崔老夫人匆匆赶来,进了门,见李夫人跪在那里,忙道:“这是怎么闹得?孙媳妇的年纪也不轻了,您就是再生气,也不至于罚她跪,这要是传了出去,还怎么管家立威?”
平阳太主瞪了她一眼:“出了事儿,你的耳报神才灵通了!她做错事儿的时候,你当婆母的不时时提醒规劝,这会儿到知道来充好人。你若不是这个性子,还能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平阳太主说着,又把崔老夫人数落了一通。
婆媳俩人一句话也不敢说,一个跪一个站的听着平阳太主的训斥。
平阳太主说到最后,不禁叹息道:“可怜我的大孙儿和大孙媳妇儿早早就去了,他们若是还在,我也能过几天清清静静的日子,何至于被这些糟心事儿闹得不得安宁,到老了也不能颐养天年。”
崔氏心里被说的很不痛快,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半点儿情绪,只连声认错道:“母亲这样说,让儿媳心里也跟着怪难受的。母亲但请放心,儿媳妇必定多提点约束她,往后再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儿了。”
平阳太主轻哂,“老二媳妇儿,你也不必管家了。回去把对牌账册都送去三房,交给老三媳妇儿。你就老老实实的做你的慈母。大姑娘的婚事,你也该准备起来了。”
李夫人听的这话,心里大震,眼泪立时就落了下来,道:“祖母……”
崔氏也跟着劝道:“母亲,儿媳妇管了这么多年的内务,如今就这么不让她管了,不晓得外面要怎么传,于名声也不大好听。”
平阳太主不以为然,冷冷道:“我把十三皇子压下来,就已经全了她的面子,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当初做的时候,怎的没想着给自己留脸?”平阳太主话罢,厌烦道:“得了,别在我这杵着,都下去。”
李夫人心里极委屈,欲言又止的看着婆婆。
崔老夫人对着她摇了摇头,努努嘴。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同崔老夫人一道出了屋子。
等李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杨景谏急急的上前询问她道:“母亲,十三皇子可打发走啦?”
李夫人胸口憋着一口气,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了杨景谏的脸上,怒道:“你做什么要把公中的档册拿给外人看?”
杨景谏有些发懵,他是李夫人的长子,李夫人疼他疼的如珠如宝。他从小到大别说被李夫人动过一个手指头,便是连一句重话也没有的。他立时有些不乐意,急道:“您打我做什么!是七皇子来说十三殿下把送到咱们府上的礼单给弄掉了,如今府里对账对不上。让我悄悄帮他拿过去看看,我怎么知道会对出这样的事儿。”他说着,更疑惑道:“再说,七妹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吗?母亲又怎么会克扣她呢!”
李夫人气的胸口发疼,指着他道:“你懂什么?给我到院子中跪着去,往后再干出这样吃里扒外的事儿,我就让你父亲给你送去岳麓书院!”
杨景谏一听这话,心知事情严重了。
岳麓书院可是寒门庶族苦读书的地方,打死他也不想去那里吃苦。
李康平家的见状禁不住为杨景谏求请道:“夫人,三公子可是您自小疼过来的,往常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这大暑天,何苦让三公子在毒日头底下跪着呢!”
李夫人指着李康平家的骂道:“天杀的蠢材!你是听谁的差遣?他管你要档册,你二话没说就给了!竟连回也不回我。”
李康平家的尚不知道李夫人管家之权被夺,当即委屈的申辩道:“三公子也不是外人,奴婢想着七姑娘的档册,也没什么要紧……”
“把对牌和账册理一理,送去三房吧。”李夫人说完这话,就觉得双腿发软。
当年豫国公的位置,平阳太主就曾帮着三房与二房一争长短。她在这家里十数年,是多不容易才稳住局面,将豫国公府里里外外拿捏住的。如今大好江山,就要拱手让给三房了,又在杨景谏、杨玉妍等人议亲的关键时候,当真是白忙了一通。
她捂着胸口,对身边跟着的大丫鬟知雅道:“去,请大夫来。”说着,便浑身无力的靠在了知晴的身上。
李夫人平日里都是果断刚强,意气风发的模样,杨景谏哪儿见过这样的李夫人,急道:“母亲,母亲!”亲自上前去扶李夫人。
李夫人推了他一把,有气无力的斥道:“你去给我跪着,什么时候太阳落山了,什么时候再给我起来!”
杨景谏心中暗自腹诽,只得不情不愿的跪到了院子的正中央去。
到了下午,杨柒柒和杨清欢两人出宫,太后特意遣了蕙绸姑姑过来向平阳太主请安。此举,自然也是因为杨柒柒。
“太后说了,豫国公夫人当年生没生下孩子,七姑娘的母亲是谁,只怕不少人都心里有数。如今杨家既把七姑娘当做李夫人的孩子养,就绝没有生母克扣自己女儿这样的事。太后还说,七姑娘前途无量,让您多劝一劝李夫人。”蕙绸恭恭敬敬的回完。
平阳太主脸色就更阴沉了,让人送走了蕙绸,叫了杨清欢来询问当时殿上的情况。
杨清欢一五一十的都回给了平阳太主,末了道:“我瞧着,七妹也是昨儿个才知道的。十三殿下提起的时候,她还想着糊弄过去。”她语气一顿,黑濯石一般的瞳仁儿转了转,道:“谁知十三殿下非要问到底,把七妹妹问的也很是尴尬。”
平阳太主挑了挑眉毛,反问道:“你是说,她不是故意的?”
杨清欢眼中有一丝丝狐疑一闪而过,转瞬自然的笑道:“怎么会是故意的,七妹妹也才十三岁而已。她哪懂这些,说不准还在心里犯合计呢。再者,二婶可是七妹的亲生母亲,又怎么会克扣七妹呢!”
平阳太主自不能与杨清欢深说,挥手让她回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且说另一边,杨柒柒自宫中回来,见过平阳太主后,又去李夫人的院子里向李夫人请安。
一进院子,就见杨景谏跪在院子里的正中央,被太阳光晒得汗流浃背,背心的一块都湿透了。
她缓步走过来,身上带着很清新自然的香气,好像清风一样走到了杨景谏的跟前儿,帮他遮了直接照下来的太阳,“三哥怎的在这跪着?”杨景谏上面还有三房的两个儿子,所以在家中排行第三。
杨景谏心里窝着气,十分不愿意搭理杨柒柒,沉着脸,不悦道:“你去宫里都做了什么,怎么十三殿下无缘无故的要来查你的档册?”
杨柒柒颇为惊讶,她刚刚还以为慕容晰就那么出宫算了,谁承想竟会闹到杨家。他可不像那么聪明又颜色的人,但看她的表情,就能觉出其中有什么问题啊!
杨柒柒微笑道:“我也没同十三殿下说什么。”她说着,再不搭理杨景谏,直接进了李氏的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