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麟荣登太子之位,掌监国之权。
翎王府里的婢仆们新年一大早便开始收拾家当了。
天寒地冻的院子里,众人忙忙碌碌,大伙儿的脸上无一不喜气痒痒的。
偌大的翎王府热闹非凡,就连这天都似乎变得温暖了些。
“太子妃娘娘,外头前来恭贺的朝臣们已经快把前堂都坐满了,您快起床吧,让他们等久了可不好。”
竹欢拽着湛星澜一条胳膊,奋力的想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
可湛星澜安如泰山,除了那条胳膊以外整个身子都蜷缩在被窝里岿然不动。
“太子妃娘娘。”
“哎呀,让王爷去不就好啦。”
肉嘟嘟的被子不情不愿的蠕动了几下。
“太子妃娘娘您又忘了,如今王爷已是太子殿下了。”
“好好好,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妃娘娘,您怎么又睡了呀,快起来,连柯相公那个老匹夫都来了!您要是再不……”
“你说什么!柯敬丰也来了!?”
湛星澜一脚踹飞了被子,猛地坐起身来。
没了被子的庇护,周身顿时一股森森凉气。
她打了个寒颤,把一团乱的被子随意的裹在了身上。
“柯敬丰是什么时辰来的?”
竹欢没想到湛星澜能这么利索起床,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额……约莫一刻钟前吧。”
“快!给我梳妆!”
……
翎王府的前堂坐满了人,幸好这前堂还算宽敞,否则挤都挤不进去。
“太子妃娘娘不会是同太子殿下一同去东宫置办东西去了吧?”
“我刚从宫中出来,未曾见到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殿下同行啊。”
“这王府的下人也是,只说让我们稍候,却不说太子妃娘娘到底去了何处,真是没规矩。”
一个满脸胡渣,举止粗鲁的男人忿忿不平道。
其他人也不由得小声发起了牢骚。
柯敬丰见状,扬眉讪笑,“容国公,谨言慎行呐。如今这儿可不是从前的翎王府啦,是太子殿下的潜邸。万一不小心让人拿住了话柄,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安国公一家便是前车之鉴呐。”
容国公尴尬的收起了张牙舞爪的气势,脸上却是满满的不甘。
此时,湛星澜也梳妆完毕,款款而来。
做了太子妃,这妆容服饰便愈加雍容。
从头到脚,皆是靖帝赏赐的稀世珍品,她光是站在那里,便已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太子妃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拱手齐喝:“臣等参见太子妃娘娘!”
湛星澜面如桃花的脸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意。
“众位臣工,快快免礼。”
按照礼制,太子妃原是受不得这么大阵仗的行礼的。
但因太子监国,堪比陛下亲政,是以太子妃的地位自然要比从前高上不少。
何况,这天下除了皇后是最为尊贵的女人,其次便是湛星澜这个太子妃了。
湛星澜在竹欢的搀扶下阔步上前,安然坐于正座之上。
众大臣也纷纷落座。
“诸位臣工今日前来道贺,本宫本应早些出来待客,但昨夜太子殿下突然授封,本宫心想,今早无论如何都该拜拜各路神明,以保太子殿下平安才是。不想祈福耗时太久,竟让诸位久等了,本宫深表歉意。”
湛星澜为了不节外生枝,只得撒了个谎。
“太子妃娘娘言重了,今日正月初一,我等本该在各自府中庆贺新年的,突然来王府道贺,是我等唐突冒昧了。”
叶如生率先说道。
他还记着湛星澜对他妻子女儿的救命之恩,这种时候,自然是要替湛星澜说话的。
湛星澜婉转一笑,十分感激的向叶如生投去了一个眼神。
旁人见叶如生这般伶俐,不免后悔自己没率先开口,否则便能在太子妃面前露一把脸了。
“在场诸位都是我夙寒的股肱之臣,诸位能来为太子殿下与本宫道贺,便是对太子殿下极大的认可。”
湛星澜灵慧的眸子移到了柯敬丰的身上。
“柯相公,您是文臣之首,位高权重,日后太子殿下监国可得有劳您多加辅弼了。”
柯敬丰双手交叠,端着架子,摆足了德高望重的气势。
“太子妃娘娘客气,老臣定竭尽全力辅弼太子殿下,不负陛下期许。”
“有柯相公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湛星澜侧脸冲竹欢扬了扬下巴,“去把本宫新得的美酒呈上来。”
“是。”
不一会儿,竹欢便与侍婢们捧着鎏金宝石花樽奉了上来。
在场的都是混迹朝堂之人,平素在外应酬议事也大多喜好纵酒。
但他们闻着这酒香只知是上等美酒,却闻不出到底是哪种酒。
“诸位臣工赶得巧,这酒乃是前几日才送回京中的,不知大家伙儿能否猜出这是何种酒啊?”
湛星澜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柯敬丰。
而柯敬丰下垂的眼睑微颤,明显有一丝慌神。
就在这时,竹欢小心翼翼的上前为湛星澜添了一杯酒。
然后用只有她们俩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娘娘,珈凝公主那边开始行动了。”
湛星澜嘴角笑意依旧,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柯敬丰投来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装作无事一般捻着兰花指捧酒杯,唇珠轻点,酒水泛起了涟漪。
“嗯,好酒。”
底下的朝臣们已经开始了品鉴。
“依我看呐,这当是桑洛酒。”
“胡言,桑落酒清香,入口绵甜,与这酒完全不像。我觉着倒更像小红槽,酒色如脂,醇香浓厚。”
“非也非也,这酒虽如小红槽一般颜色,但入口之感更像富水春。”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有各的看法,谁也不肯让谁。
湛星澜掩唇咳了咳,嘈杂之声才戛然而止。
“柯相公,众人皆对此酒有自己的见解,不知您可认得此酒?”
柯敬丰一直沉默不语,不是他不认得此酒,而是他认得却不敢说出来。
他强装镇定,手指推着金樽往前推了一把。
“老臣向来不喜壶中物,实在认不出这是何种酒。”
“原来如此,既然诸位都认不出这是什么酒,那本宫也不打哑谜了。这酒乃是西域的神女醉,此酒味美香醇,千里飘香,只一壶便珍贵无比,往年慈昌国也就只进献两三壶给夙寒罢了。”
湛星澜说罢顿了顿,底下的朝臣小声赞叹着,一个个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神女醉。
他们这些酒虫,听闻这是贡酒,迷醉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虔敬。
柯敬丰听着周遭夸张的赞叹声,依旧不动如山。
他的鼻尖充盈着满屋酒味,脑子里忍不住回想起那日在相府门前遇上湛星澜的场景。
而他并未发觉斜上方有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明眸静静的注视着他。
湛星澜语气温温柔柔的问道:“柯相公,你怎的一口也不喝?可是嫌本宫这酒拿不出手?说来神女醉一壶难得,幸而珈凝公主入京时带了两壶,本宫才有缘品到呢。”
“老臣岂敢,只是近日公务繁忙,不宜贪杯,恐误了公事。”
“原是如此,本宫还以为柯相公记恨前两日令郎因为饮神女醉而宿醉笙歌,所以柯相公心中厌恶此酒呢。”
湛星澜不紧不慢,口气轻松得仿佛在唠家常似的。
但她目光灼灼,犹如一把带火的箭矢射向柯敬丰。
瞬时,朝臣们一片哗然。
“这不是西域贡酒嘛,怎的柯大郎君能饮得上神女醉?”
“难道柯大郎君……”
柯敬丰脸色骤变,一双粗犷的浓眉压低了眼帘。
“太子妃娘娘说笑了,犬子不过是多贪了几杯牡丹酒罢了,何曾饮过什么神女醉。”
“那兴许是本宫记错了吧,柯相公莫要见怪。不过柯家的儿女似乎都很懂酒呢,从前本宫与邕王妃在舜华监时,就见邕王妃以酒烹菜,可谓是天下一绝。”
湛星澜长长的舒了口气,满面的唏嘘。
“只可惜啊,邕王妃去了邕州那样瘴毒弥漫的极苦之地,莫说神女醉了,就是牡丹酒也再难喝到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柯敬丰。
柯敬丰已经再没了刚来时的那一身傲气。
他的尊严就像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似的。
自己的女儿在外受苦受难,自己的儿子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宿醉笙歌。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和那做兄长的没有心肝。
好歹也是亲兄妹,柯善琮竟然没有半点做兄长的样子,真是让人打心底里瞧不起。
“本宫饮了些酒,说的都是醉话,柯相公不会介意吧。”
湛星澜打着哈哈,随口一说便将柯敬丰和柯善琮推上了风口浪尖。
柯敬丰的心脏像是紧绷的鼓面被鼓槌疯狂敲打,一声一声,连耳朵里都能听得见咚咚声。
他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掐死湛星澜,但他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咬着后槽牙说道:“太子妃娘娘心细如发,对老臣的一双儿女亦是观察入微,老臣感谢娘娘关怀。”
然而彼时,相府内也上演着一场闹剧。
柯善琮早已垂涎珈凝美色,恰巧今日柯敬丰不在府中,湛星澜也不会来相府。
而池千牛卫更是不知是何缘故暂时离开了相府。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清夏堂外,珈凝悠然自得的扭动着身子,发髻上的步摇一步一摇,好不风情万种。
突然,假山后窜出来一个人影挡在了珈凝面前。
“珈凝公主!”
“啊!”
珈凝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