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立政殿外便跪了一地太医。
寝殿内不时传来岳后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门吱吖一声打开了。
傅若寒神情哀伤的走了出来。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俊秀的太医令,名唤顾胤。
他拱手问道:“二公主,皇后殿下服了药,可好些了?”
只见傅若寒摇摇头,抹了一把眼泪。
顾胤眉心的皱纹加深了几分,这满面的忧愁不免令傅若寒心底一沉。
“顾太医令,母后可还有救吗?”
傅若寒殷殷期盼的目光像极了寒夜里的火把。
只可惜火把终有熄灭的时候。
顾胤嘴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他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便只能垂下了头。
此刻的沉默是什么意思,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顾太医令,您医术卓群,一定有办法能救母后的,求求你了!”
“二公主,万万使不得啊!”
顾胤被吓得不轻,慌忙的扶起了正要给他跪下的傅若寒。
忽然宫殿之外传来了乌泱泱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一声嘹亮的声音。
“陛下驾到!”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他们的表情无一不露着震惊之色。
毕竟靖帝已经有很多年不曾主动踏足立政殿了。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没想到岳后这一病重,靖帝竟然肯主动驾临此地。
“陛下圣安!”
“父皇圣安!”
靖帝抬了抬手,举步走到了寝殿门前。
“免礼,皇后如何了?”
“启禀陛下,皇后殿下是突发恶疾,此番病症来得太过凶猛,微臣等用尽毕生所学也未能见效一二。”
“皇后怎会突然病重,先前竟没有半分预兆吗?”
“回禀陛下,其实从七八日前,皇后殿下便已有不适之症。当时,微臣与诸位太医未能诊治出任何问题,皇后殿下便特意召见了翎王妃娘娘来看诊。但从那日之后,皇后殿下的精神虽好些了,但内里却越发亏虚。”
“这么说来,皇后病重与翎王妃有关?”
顾胤慌张道:“微臣只是照实回禀,不敢牵扯翎王妃娘娘。”
靖帝沉眸凝视着顾胤,问道:“顾胤,朕待你们顾家如何?”
“陛下待顾家恩重如山!”
“顾家世代承袭太医令一职,从前朝起便是如此。你父亲过世不久后,朕不顾群臣反对任命你为太医令,你当明白朕对你觊觎的一番厚望。”
“微臣深念皇恩,立誓鞠躬尽瘁为陛下效力!”
“既如此,朕便命你,无论如何都要保全皇后的性命。若有闪失,朕唯你是问!”
“是,微臣遵旨!”
顾胤的额间冒出了几滴冷汗。
说罢,靖帝便推门进入了寝殿,傅若寒也紧随其后。
偌大的寝殿被浓烈的中药味充斥着。
刚一进来会觉得异常难闻,但呆久了倒也习惯了。
岳后还在痛苦的呻吟着,光是听她哀嚎便让人感到窒息。
靖帝绕过屏风来到了岳后的榻前。
暖黄色的被褥盖在岳后的肩头,煞白的脸色与痛苦的表情丝毫没有影响到岳后的美艳。
这都得益于她这么些年对肌肤与容颜的保养。
若靖帝是个只谈风月,不顾家国天下的昏君,定然会被岳后掌控得服服帖帖。
榻前,席怜儿拿着帕子为岳后擦拭着额间的汗珠。
“皇后如何了?”
席怜儿被靖帝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赶忙放下帕子满脸诧异的朝靖帝行了个礼。
“父皇圣安。母后身体孱弱,眼下人已经不大清醒了。”
“皇后一向身体强健,想来此次定能化险为夷。不过,这时候怎么是你在皇后身边伺候?”
“回禀父皇,太子殿下病体未愈,不得离开东宫。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殿下夫妇一体,自然要陪在太子殿下身边。是以儿媳前来照顾母后,也算东宫对母后尽一份心意。”
“席侧妃有心了,你就留在此处,与若寒一同好生照顾皇后。若皇后平安无事,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儿媳定尽心侍奉母后。”席怜儿又行了个大礼,然后欲言又止的说道,“只是,儿媳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自中秋过后,儿媳便常来立政殿服侍母后,儿媳记得大约七八日前开始,母后便已经出现了不适之症。因此儿媳斗胆猜测,母后此番恶疾并非突发,而是早有先兆。”
靖帝蹙了蹙眉,道:“说下去。”
“儿媳年幼时曾在书坊见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种奇怪的诅咒之法,名为厌胜之术!”
席怜儿的尾音刻意拖长了一些,她就是要看靖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果不其然,在听到“厌胜之术”四个字后,靖帝立马脸色大变。
一旁的傅若寒闻言赶忙上前跪在了靖帝面前。
“父皇,席侧妃年纪尚轻,不知晓宫中大忌,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席怜儿见状也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
“父皇,儿媳也只是斗胆臆测,实在不知此术乃是宫中大忌,父皇息怒!”
靖帝震悚的瞳孔微微收敛起了锋芒,他咬着后槽牙平复道:“无碍,你们都起来吧。”
“多谢父皇!”
“朕还有公务在身,你们好生照料皇后,不容有失。”
话毕,靖帝匆匆离去。
望着靖帝离开的身影,傅若寒失落道:“若是母后知道父皇来看过她,不知会有多高兴。可惜……”
“二公主莫要伤怀,母后吉人天相,定会转危为安的。待她痊愈,再将父皇来探望她的事告知也不迟啊。”
席怜儿出言安慰道。
傅若寒点点头。
席怜儿挽着傅若寒的手臂,故作无知道:
“对了二公主,方才我说起厌胜之术时,父皇为何会是那般神情?看着怪骇人的。”
傅若寒叹了口气,坐在岳后的身边,一边为她擦汗,一边说道:
“一切皆因八皇子,宫中盛传八皇子是被厌胜之术害死的。”
……
皇后病重的消息还未公布,便已经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了。
湛星澜本还在为了白天和傅玄麟闹别扭的事而郁郁寡欢,心想傅玄麟进趟宫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谁知厉清尘突然告诉了她皇后病重的消息。
这下子湛星澜可来精神了,她猛地从桌案上爬了起来,一双水眸八卦的看着厉清尘。
“阿尘,你说的可是真的?”
“属下不敢哄骗阁主。”
“难怪王爷到现在都没回来,看来皇后真的要挂了。”
“恕属下愚昧,‘挂’是何意?”
湛星澜眨眨眼,“额……就是……”
“姐姐!翎王殿下回来了!他正在前堂等着您呢。”
甜儿一溜烟跑了进来,可她稚嫩的小脸上却并无喜悦之色。
“王爷回来了!”
湛星澜立马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她边走便问道:“甜儿,王爷回来的时候面色如何?”
“看上去不太好。”
“那王爷可有说什么吗?”
“他只命甜儿来叫姐姐去见他,别的一概没说。”
听到甜儿的回答,湛星澜觉得有些奇怪。
傅玄麟一直痛恨岳后,听闻岳后命不久矣,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还是说他还在为了白天的事情而生气?
湛星澜左思右想,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前堂。
偌大的前堂内站立着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
他那仿佛神祇一般的侧颜恰到好处的展露着三分二,修长立体的颈子与自然垂落的长发形成了完美的夹角。
湛星澜轻咬着下唇,纤细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耳朵前的碎发。
“王爷……”
傅玄麟朗目微垂,似是刻意回避湛星澜的目光。
“王妃想必已经知道皇后病重的事了。”
“嗯,听阿尘说了。”湛星澜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
“皇后此番病重有些蹊跷,父皇特命王妃立即前往立政殿为皇后看诊,在皇后康复之前,王妃就暂且住在公主院紫烟阁。”
湛星澜惊愕道:“什么?”
傅玄麟淡红的薄唇微张,似乎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湛星澜缓步走向他,狐疑的问道:“皇后病重,自有太医署前去诊治,为何会宣召我?而且素来陛下传召,都是公公前来传旨,为何今日是王爷口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玄麟鼻息沉沉呼气,转头看向了湛星澜。
“因为皇后身子不适是从那日王妃入宫为她看诊开始的,旁人难免怀疑皇后病重与王妃有关。不让公公前来传旨,便是要对外宣称翎王妃纯孝良善,主动请缨去为皇后治病,自然能打消旁人对王妃的猜忌。此举,是为了保护你。”
“所以,这主意是王爷想的,对吗?”
湛星澜本不觉得这是傅玄麟的主意,可傅玄麟的最后一句话出卖了他。
傅玄麟没有作答,只道:“皇后病重,兴许与厌胜之术有关。王妃无论如何诊治都好,万勿与此术牵扯上关系。”
湛星澜失落道:“哦……我记下了。”
“时候不早了,王妃入宫吧。一路有百里护送,王妃无须担忧。”
傅玄麟的语气十分冷淡,那张绝美的脸也冷若冰霜。
湛星澜望着傅玄麟,心仿佛掉进了深渊一样,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傅玄麟这样阴鸷冷漠的模样了。
【他一定还在生气吧。】
湛星澜垂下了眼睑,水润的丹唇被她咬得几乎泛出了血丝。
“好。”
贝齿松开了丹唇,微红的血染在了本就红润的唇上。
而那抹不甚明显的殷红已经落入了傅玄麟的眼中。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