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鹤馆的圆塔酒肆白日里似是在发光一般,入了夜便如真的明珠一般璀璨夺目。
檐角下的琉璃花灯被点燃,整个酒肆如梦似幻,流光溢彩。
无论是站在岸边看,还是走进去落座下来,都恍若置身仙境一般。
不一会儿,两人面前的桌子上便摆满了数道珍馐美味与醇香美酒。
樊狂拿起酒壶便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他举起酒杯,爽朗的笑道:“墨北贤弟,这一杯,为兄敬你!”
湛墨北见状也赶忙斟满了酒,举起酒杯,“樊大哥,应该我敬你才是。这些时日,多亏了你对禧谙的精心照料。”
樊狂嘴角勾了勾,仰起头便一饮而尽。
一缕清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轻轻擦去,无奈的说道:
“她救了我,对我来说是恩人。”
“樊大哥,我今日来时听见了你对她说你想带她回波弥。我想替禧谙问问,这话究竟是何意?”
樊狂猜到了湛墨北一定会问这个问题,而他也没打算隐瞒他对高禧谙的喜欢。
“你我既为异性兄弟,那为兄便与你说实话了。其实从第一眼见到高娘子起,我便觉得这个女子十分的与众不同。”
“可还不等我对她有太多的了解,她便因救我而受了重伤。或许是从她奋不顾身救我那一刻开始,我便喜欢上了她。”
“这段时间,我对她用尽心思好好照顾,除了出于感激,还因我对她心怀私情。若是可以,我想带她一起回波弥。不过我很清楚,她不会跟我走的。”
樊狂说罢又饮了一口酒,眼角的笑意已然不见。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
“因为她……喜欢你。无论我如何悉心照料陪伴左右,都抵不过你的相见一面。她跟我在一起时疏离而客气,可与你在一起时率性可爱,亲切自如。这便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我原以为你我兄弟二人是公平竞争,可事实上,你我之间从无公平。”
“樊大哥……”
“墨北,你不必觉得尴尬。你与高娘子皆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因你与高娘子两情相悦便忘恩负义。你我日后,依旧是生死过命的兄弟。”
“樊大哥是要放弃禧谙了吗?”
“不会,直至我离开京城之前,我都会花尽心思对她好。墨北贤弟,可千万别放松警惕啊。”
樊狂放声一笑。
他身上的豪迈之气总是能让人觉得与他的相处心情舒畅。
湛墨北闻言也笑了笑,端起酒杯便道:“既如此,我们便放手相争一场,此事我可不会让着樊大哥。”
“好!”
酒杯相碰发出一声叮当脆响。
两人几乎是从天儿刚擦黑喝到了月明星稀。
然而就在两人喝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的时候,另一边的皇宫里正在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
凝香殿——
凉飕飕的风不停的吹打在傅盈溪的身上。
而她跪在坚硬崎岖的石头上,始终岿然不动。
坐在殿中的梦美人看着一脸鼻涕眼泪,神情还十分倔强的傅盈溪,气得干脆放话道: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要一跪到底死性不改,还是要起来好好继续做你的九公主?”
傅盈溪咬了咬牙,大声说道:“我想嫁给波弥王有什么错!母妃给我寻的那些歪瓜裂枣,可有一个比得上波弥王吗?”
“好!你还是决意一意孤行是吧,那你就跪着好了!总之我是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波弥王的!”
说罢,梦美人便愤怒的拂袖往内殿而去。
傅盈溪见自己的亲娘这么绝情,心里委屈到了极点。
她抹了一把喷涌而出的眼泪,揉了揉跪得青紫发痛的膝盖。
这时,伺候梦美人的近身宫婢庄儿走了过来。
“九公主,您说您这是何必呢?那个波弥王,您也只是在中秋夜宴上见过他一回,怎么突然就对他死心塌地了呢?”
“我不管,我就喜欢他了。母妃不答应,我就不吃不喝跪死在这儿!”
“九公主言重了,美人心里是疼您的,怎么会舍得让您受着皮肉之苦啊。”
“母妃若是真的心疼我,就放我离开凝香殿,让我去向父皇请旨赐婚。”
“九公主听婢子一句劝,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此事美人她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母妃对我素来事事顺从,我就不信她这次这么狠心!”
傅盈溪的嗓音突然大了两个度。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殿里的梦美人听的。
话音刚落,殿里便传来了东西狠狠砸到地上碎裂的声音。
傅盈溪被吓得一哆嗦,立马噤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她从小便养在亲娘身边,这种血脉压制还是十分见效的。
庄儿见傅盈溪噘着嘴暗暗生气,只得蹲下身子,温柔的劝说道:
“九公主,您是千金之躯,想要什么样的好郎君没有啊,为何一定要选波弥王呢?”
“因为波弥王风度翩翩,又是一国之君,将来我要是嫁给了他,那就是一国王后啊。母妃不是常说,若她是皇后就好了嘛,如今我有机会做王后,母妃倒不乐意了!”
“美人她并非不愿九公主做一国王后,只是这波弥王的身份实在尴尬呀。波弥王已然尊了七公主为波弥太后,那他与您可是差着辈分的呀。”
“这有什么的,那先前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不是还让七姐再嫁给波弥王做妾室的吗?”
“可那时候七公主的身份是波弥先王的续弦王后,按照波弥的礼制,她嫁与新任波弥王自然没什么不妥之处。但这一尊太后,可就完全是断了与夙寒公主们再次联姻的可能性啊。”
听完了庄儿的一番话,傅盈溪脸上的倔强渐渐化为了失落。
“这么说来,我是不可能嫁给波弥王了。”
“九公主,您先起来,地上凉,您若跪坏了身子,美人会心疼的。”
庄儿适时的搀扶起了傅盈溪。
可傅盈溪就在起身的一瞬间,想起了之前在公主院时,湛星澜曾对她说的话。
“九公主生得姿容艳丽,又是父皇的金枝玉叶,本就该嫁得风风光光才是。我这儿倒是有个好办法,或许能助九公主心想事成。”
“什么办法?”
湛星澜对傅盈溪做了勾手指的动作,傅盈溪便立马凑了过去。
“这中秋将至,到时候来夙寒的使臣没有几十也有十几吧。九公主慧眼如炬,想必能从其中挑出一两个合心意的。到时候,九公主看上了哪位使臣的国君或是王爷,便去向父皇请求赐婚。父皇素来通情达理,想必不会拒绝。”
“可若是父皇拒绝了,我该如何?”
“九公主平日里若是有一件极其想要得到的东西,可父皇与梦美人就是不给你,你会怎么做?”
“又哭又闹又寻死觅活,父皇与母妃便会答应我了。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在父皇面前这样了,他万一……”
“九公主多虑了,你可是夙寒最漂亮最尊贵的公主。父皇心里也定是最疼你的,只要你一个劲儿的哭闹,父皇怎么会不答应你呢。只要父皇点了头,梦美人还有不同意的余地吗?”
傅盈溪的眼前突然一亮。
“对呀!”
“您怎么了九公主?”
“庄儿,你去告诉母妃,我想通了。”
“好,婢子这就去告诉美人。”
庄儿欣慰的笑着,连忙跑了几步到殿门外。
“梦美人,九公主说她想通了,还请您开门吧。”
“当真?”
“千真万确。”
“开门!”
殿门在一声令下缓缓打开。
梦美人的脸色依旧难看得吓人。
她提着裙摆走出了殿外,软下语气,道:“你真的想通了?”
傅盈溪乖巧道:“是啊,母妃。庄儿跟我说了波弥王与我们夙寒眼下的关系,我便打消了要嫁给波弥王的念头了。”
“还算你听话。”梦美人舒了口气,“等德安公主大婚之后,母妃再给你选几个驸马人选。”
“嗯,好。那我便先回公主院了。”
“去吧。”
梦美人看着傅盈溪随意散落的仪态背影,心里不由得又发起愁来。
“庄儿,你说盈溪还能嫁出去吗?”
“美人多虑了,九公主虽不算明艳动人的小娘子,可到底是夙寒的公主,身份尊贵,一定会有人真心实意迎娶九公主的。”
“可这丫头,被我娇惯坏了。心比天高,眼高于顶。她一心想着嫁给一个有头有脸的郞婿,焉能看得上那些个无名小卒啊。你看看她如今,甚至还想嫁给波弥王呢。”
“九公主只是一时兴起罢了,美人不必在意的。”
“哎,幸好你把她劝住了。那波弥国刚经历了战乱,举国上下一片荒芜,就连在波弥国鼎盛时期嫁过去的德安公主都难免叫苦,那地方该是多贫瘠啊。这盈溪只看着人家样貌好看,身份尊贵,也不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梦美人越说越生气,火气也蹭蹭往上冒。
“美人消消气,九公主已然打消了这个念头,想必是真的想明白了。”
“但愿吧。对了,傅洛襄那个死丫头在翎王府也住了好些日子了,可有什么消息啊?”
“足不出户,寄人篱下罢了。”
“哼,她以为有翎王妃给她撑腰,她就能一辈子不回宫了吗?我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她就算是死,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梦美人生气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狠辣。
她现在只后悔当初给傅洛襄用针刑的时候,下手没有再狠一点。
“美人,已经快亥时一刻了,您近日身子不好,婢子扶您歇下吧。”
就在庄儿扶着梦美人进了殿内,刚卸下钗环珠翠准备就寝时,一名黄门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奴婢参见梦美人。寇公公请您速速前往紫宸殿一趟,说是请您把九公主领回去。”
“你说什么?九公主去了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