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赏月忘忧之日。
八月十五的月亮圆润明亮,似一只硕大的银盘悬于万里无云的夜空,旁边还有繁星点点作为陪衬。
天还微暗之时,街市上就已经热闹非凡了。
稚童们提着花灯嬉戏打闹,男男女女们并肩而行寻找赏月的最佳地点。
酒楼茶肆不时传来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的欢声笑语。
摊贩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各家各户门前都摆放着月神的牌位,用新鲜的水果花卉来供奉。
京城各处飘散着缕缕桂花清香,只闻着这香味便已觉得乐而忘忧了。
时辰一到,傅玄麟和湛星澜便乘着马车前去皇城赴宴。
傅玄麟一身墨蓝色的暗花缎锦服,与湛星澜的水蓝广袖荷叶边诃子裙极其相衬。
“为了与我的衣裙配套,夫君竟还特意做了一身新的衣服,这是在宣誓主权吗?”
“是啊,今夜赴宴的人那么多,万一遇见个与澜儿衣服相衬的,那我岂不是成了外人?”
傅玄麟记得闻人琢入京后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穿着的是一件孔雀蓝的衣服。
要是闻人琢今日穿的是那件,那他和湛星澜可不就是相配上了吗?
湛星澜自然不知道傅玄麟的这些小心思,只是觉得他这样护食可爱得要命。
皇城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湛星澜刚一下马车就看见了湛南璟与湛墨北。
她立马欢快地跑到了他俩面前。
“大哥二哥!”
她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叶韫玉的身影。
“欸?大嫂呢?”
湛南璟见她像个小鸟似的探脑袋,赶忙扶正了湛星澜的身子,又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都是已经成婚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你大嫂近日身子懒怠,总是容易困倦,我便让她留在府里休息了。”
“改日我回去再给大嫂开几副安胎药,保准比太医们开得好。”
傅玄麟交代了百里墨几句,便宠溺地走到了湛星澜的身后。
“大哥,二哥。”
“翎王殿下。”
“两位兄长不必拘礼,先一同入宫吧。”
“请。”
四人结伴而行一同入了皇城。
他们前脚进了皇宫,闻人琢后脚便坐着马车停在了皇城门口。
他望着湛星澜与傅玄麟依偎而行,甜蜜恩爱的背影,心脏一阵酸痛。
她如今已经彻彻底底的属于了傅玄麟。
既然亲眼看见她幸福,那他也不该去打扰她了。
他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腰间那只不太完美的沉香兔子,用力一扯。
咚——
沉香兔子摔落在地。
锦靴跨过,闻人琢微红着眼眶踏进了皇宫。
而就在他进入皇宫后,一只纤细的手拾起了那只沉香兔子。
银辉之下,那只手粉白的指甲里有着一道道泛黑的线条。
皇宫之中丝竹悠扬,管弦悦耳。
蟾宫月殿依临夜龙湖而建,乃是皇城之中数一数二高耸的殿宇。
从蟾宫月殿往外看,银月倒映在湖面上,随着清风徐徐推开波澜,湖中的银月便打散变成了一道道银线。
而蟾宫月殿之上,身着薄如蝉翼舞衣的舞姬们一个个身姿曼妙,在银月之下轻歌曼舞,随乐而乐,颇有天女下凡之姿。
各国使臣与百官及家眷相继登上了蟾宫月殿,皆被这恍若天境的一幕所折服。
仿佛他们真的置身于广寒宫一般。
不一会儿,蟾宫月殿之上便已坐满了宾客。
傅玄麟和湛星澜挽手步入殿中,双双落座。
片刻后,闻人琢也走了进来。
好巧不巧,他坐在了傅玄麟和湛星澜的对面。
傅玄麟立马沉下了脸。
【这个闻人琢,果然穿了这件孔雀蓝的衣服。】
闻人琢也同时面色难看地望着傅玄麟。
【这个傅玄麟,果然视我如仇敌,一见我便是这幅表情。】
湛星澜见傅玄麟满脸阴郁,便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夫君,你看什么呢?”
傅玄麟赶忙一把捧过她的脸,说道:“没什么。”
湛星澜娇嗔道:“哎呀,夫君这是做什么呀,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拉开了傅玄麟的手,扭头一看,瞬间呆住了。
对面那个气质出尘,衣着华丽的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像闻人琢?
湛星澜结巴道:“他他他……”
“他是敦黎国的圣阑王。”
“圣阑王?他怎么会是圣阑王?”
“那日是我亲自接待的他,他就是如假包换的圣阑王。”
“太像了!太像了!这世上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还是说,阿琢就是圣阑王?
湛星澜激动地说道。
傅玄麟深吸一口气,抬手捏着湛星澜的下巴,把她的脸扭了过来。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王妃也能看得这么入迷吗!不准再看他了!”
“人家好奇嘛。”
“你若再这么盯着他,今夜我便搬去书房去睡,让你独守空房!”
“好好好,我不看了还不成嘛。”
湛星澜嬉皮笑脸的说道。
可她的小眼神还是忍不住又瞄了闻人琢一眼。
傅玄麟蹙眉冷着脸,道:“还看?”
“不看了不看了,他哪有我家玄麟好看呀。”
湛星澜一副谄媚的样子,傅玄麟的醋意终于稍稍平息了一些。
这小夫妻俩的小动作全都被闻人琢尽收眼底。
他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出难过,可手指却死死地把着案边。
俄而,傅霆轩也与柯婉宁一同走进了蟾宫月殿。
如今的柯婉宁衣着落落大方,妆容也与湛星澜如出一辙,简直就是湛星澜的翻版。
她一进来,湛星澜都愣了愣。
上一回去袁府吊唁的时候她就看出柯婉宁不对劲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柯婉宁就彻底变成了另一个她。
傅霆轩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湛星澜,故意在她面前拉起了柯婉宁那只还能动的手。
“太子妃慢些,别摔着。”
“多谢太子殿下。”
这两人携手落座,一副恩恩爱爱的模样。
倒是把湛星澜看懵了。
她依偎在傅玄麟的怀里,低语道:
“这对豺狼虎豹到底演的是哪出戏?”
“今日各国使臣都在,他们即便是貌合神离也得把这场戏好好的演下来。”
“可柯婉宁为何要打扮成这样?难道她中邪了?”
“听闻皇后前阵子给东宫那三位下了懿旨,谁能为太子生出皇嗣,便重新册立谁为太子妃。想必太子妃是在学你的样子,以此来讨太子的欢心吧。”
“傅霆轩和柯婉宁还真真是天生一对,梨园不请他俩去唱戏,绝对是梨园的损失。”
“梨园不请他们,他们自有唱戏的地方。”
傅玄麟与湛星澜默契地相视一笑。
乐师的手指拨动着琴弦,蟾宫月殿之内无处不清耳悦心。
宾客们觥筹交错,夜宴尚未正式开始,一个个便已微醺了。
蓦地,殿外一声高喊:“陛下驾到!皇后殿下驾到!”
蟾宫月殿内的舞乐声平息了下来。
只见靖帝与岳后穿着龙袍凤褂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人踏着红底绣桂花的长毯,缓缓踏上了殿宇,坐在了龙椅凤椅之上。
“陛下圣安!皇后殿下凤安!”
“平身。”
湛星澜一落座,才发现席怜儿和何芙嫣没有来。
她仔细一想,这两人算起来只是小小的太子侧妃罢了,这种盛宴正席她们是来不得的。
哎呀,少了两个看不顺眼的人,心情就是好。
她正胡乱琢磨着,一名使臣已经上去献礼了。
使臣入京朝贺,无非是为了两国邦交,所以他说的话也是极尽殷勤谄媚。
一会儿的功夫下来,已经有十来个使臣相继上去献礼了。
“陛下,这位是慈昌国的珈凝公主,吾国王上听闻夙寒国的太子殿下已到婚嫁之龄,愿将其最心爱的幼妹嫁与太子殿下,以谋夙寒慈昌友谊万世长青。”
慈昌国使臣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病恹恹的,想来水土不服之症尚未缓解。
珈凝今日打扮的艳丽,一身火红的衣服缀满了水晶流苏,身子一动便能发出叮叮当当的空灵悦耳之声。
可她打扮娇艳,表情却看出一点点的喜悦来。
她虽然已经放弃了傅玄麟,但是这个傅霆轩看上去也和他的太子妃恩爱得很。
要是没有把握做一个男人心尖上的人,她宁可不嫁。
在场之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傅霆轩。
有人羡慕傅霆轩艳福不浅,也有人觉得这珈凝公主性子泼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替傅霆轩捏一把汗。
靖帝斜睨了一眼傅霆轩和柯婉宁。
这夫妇两倒是淡定得很。
靖帝在宫里,也不是不知道东宫那三个女人整日勾心斗角,攻于算计。
若是再来一个异国公主,这东宫还不得闹翻了天吗。
“珈凝公主仙姿玉貌,仪态翩翩,朕十分感念慈昌王的一番美意。只是太子已有一名正妃,两名侧妃,若要将珈凝公主许给太子,便只能做侧妃了。朕委实不愿辱没了珈凝公主,此事不妨就此作罢。”
“陛下,吾国珈凝公主并不介意名分。珈凝公主此次入京本就是作为和亲公主来的,如果就此回慈昌国,恐怕别人会以为夙寒与慈昌邦交有损,珈凝公主自此会成为千古罪人啊。”
湛星澜看着这个大络腮胡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想:
【好一招道德绑架!】
现在珈凝就像是慈昌王硬塞过来的烫手山芋。
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靖帝扭头看向了傅霆轩,问道:“太子与太子妃意下如何?”
傅霆轩被突然点名,不慌不忙的说道:“珈凝公主是贵客更是慈昌国的明珠,儿虽欣赏,可儿已有一妻两妾,实在不愿耽搁珈凝公主的大好年华。”
“儿媳听凭父皇母后的旨意。”柯婉宁附和道。
靖帝欣慰地点点头,看来傅霆轩和柯婉宁还不算愚钝。
大络腮胡子使臣一听这话,脸色也不太好看。
本以为要冷场,谁知岳后接过了话茬。
“陛下,依妾愚见,不如将珈凝公主许给翎王也好。”
靖帝、傅玄麟、湛星澜,还有一众与傅玄麟和湛星澜相识的人全都不可言状的瞪着岳后。
湛星澜翕动的嘴唇默默嘟囔道:“唯恐天下不乱!”
忽然,她身边一阵肃肃凉风。
傅玄麟几乎是在岳后话音刚落之时便站了起来,速度之快连湛星澜都没反应过来。
“父皇,母后,儿与王妃曾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大络腮胡子使臣正想反驳翎王,谁料一直一言不发的珈凝却突然说道:
“本公主也不愿嫁与翎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