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席上鸦雀无声。
湛星澜与傅玄麟呆若木鸡,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虽说湛星澜的目的本就是想嫁给傅玄麟的,但真到这节骨眼上,她却莫名有些担心。
无数念头闪过湛星澜的脑海,她甚至脑补出了傅玄麟一会儿可能会拒婚的样子。
一种本不该出现的担忧与无措充斥着湛星澜浑身上下的神经。
按理来说,她对傅玄麟是没有那种感情的,可为什么她会胡思乱想呢?
就在她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傅玄麟潇洒的站了起来,坚定道:“儿叩谢父皇圣恩!”
傅玄麟的干脆利落是湛星澜没有料想到的。
可还不等靖帝的笑意挂在脸上,傅霆轩也站了起来。
“父皇!儿请父皇收回成命!”
靖帝没想到事已至此,傅霆轩竟然还如此执着。
他不仅皱起了眉头,眼前的傅霆轩与岳后真是如出一辙,即便知道自己心悦之人心有所属,也要抓紧一切机会把对方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大丈夫一言九鼎,更何况朕乃天子,说出去的话岂能随意收回?”
靖帝说罢将目光移至湛星澜的脸上,一字一顿道:“湛家丫头,你呢?是否也想让朕收回旨意啊?”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了湛星澜,现在她的一言一行都至关重要。
这种两男争一女的戏码竟然会第二次上演,就连湛星澜自己都没想到。
坐在一旁的柯婉宁和何芙嫣差点气到昏厥。
照今日这情形来看,湛星澜铁定是要选一个的。
湛星澜在众人瞩目下缓缓起身,举目看向对面的傅玄麟。
而傅玄麟也正殷切的凝望着她。
既然傅玄麟已经同意了赐婚,那她还有什么理由推拒呢?当然是顺水推舟咯。
她转身朝靖帝欠身,“臣女叩谢陛下圣恩!”
湛星澜的回答铿锵有力,算是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傅霆轩输得彻底,却不知自己究竟输在了哪儿,明明湛星澜从前是那般爱慕他。
众人连忙齐声喝道:“恭喜翎王殿下!恭喜湛三娘子!”
可在座之人当中却并非所有人都对他们由衷表示祝福,但这其中脸色最难看的不是柯婉宁也不是傅霆轩,而是湛伯峰。
待宴席结束后,众人继续狂欢。
靖帝与岳后及一众妃嫔回到了紫云楼,湛伯峰也紧随其后。
紫云楼寝殿内。
一缕温和的阳光漫上窗棱,轻轻落在琉璃黑白玉棋子上。
金漆屏风前的方桌上放置着一方香炉,龙涎香幽幽冉冉弥漫一室。
靖帝手持黑子落在棋盘上,“伯峰心不在焉,败局已定啊。”
湛伯峰见棋盘上黑子已占据最佳优势,白子奄奄一息,再难翻盘,当即将手中一把白子放回了棋盒之中。
“臣输了。”
靖帝也将手中的黑子扔回了棋盒里。
“伯峰似乎对朕的赐婚颇有不满。”
靖帝语气不善,湛伯峰赶忙拱手,“臣不敢!”
“朕与你相识数十载,你有什么心思还能瞒得过朕吗?”
湛伯峰思忖片刻,当即起身走到一旁,又朝靖帝跪了下来。
“陛下,小女莽撞不知礼数,尚不懂情爱之事,臣恳请陛下收回赐婚旨意。”
靖帝侧目敲了他一眼,将棋盘上的黑子一一拿起放回棋盒中。
“朕知道,你是担心星澜那丫头卷入皇家争斗,所以才想让朕收回旨意。”
湛伯峰知道他的心思瞒不了靖帝,索性也便承认了。
“小女心思单纯,实在担不起王妃之责啊。”
“星澜丫头是难得的灵慧,若将来嫁与一介匹夫岂非埋没了她的才智?玄麟有勇有谋,与星澜丫头甚为登对啊。况且伯峰与朕都是有过心爱之人的,不会看不出来玄麟与星澜丫头之间的情意吧。”
“臣与安歌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么多年来臣都将澜儿视为明珠一般呵护。许是臣胆小,生怕澜儿受半分委屈,臣自知今日冒犯陛下,若陛下责罚臣,臣绝无怨言。但请陛下收回成命!”
见湛伯峰如此执拗,靖帝长长的叹了口气。
“旁人家的女儿被赐婚皇子,那都是千恩万谢的。唯独你这老匹夫,竟还让朕收回成命。这赐婚一事是玄麟与星澜丫头都点了头的,想要收回是不可能了。朕乏了,明国公退下吧。”
靖帝甩袖起身,瞥了一眼湛伯峰便转身走进了里殿。
嘭!一声,门重重关上。
湛伯峰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一转头却无意中看见了棋盘上赫然用黑子摆了一个“缘”字。
这是靖帝对他最后的劝说。
湛伯峰看了一眼,未置一词便离开了。
没有靖帝和岳后在,曲江探花宴又恢复了狂欢。
人们载歌载舞,饮酒作乐,一个个都好像装上了发条一般。
可湛星澜却哈欠连天,疲惫不堪。
自从晌午靖帝为她和傅玄麟赐了婚,便不断有人来庆贺她。
王莺儿与一众官宦家眷将湛星澜围了起来,对着她一顿猛夸。
“湛三娘子倾国倾城又得陛下赏识,这样的好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呀。”
“可不是嘛,翎王殿下气度不凡,又是有功绩在身的王爷,湛三娘子能嫁得如此好的郎君,可真是让人羡慕呢。”
湛星澜的嘴角咧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却没有做任何回应。
这已经是第三波了,她这张脸再这么笑下去,只怕明天就瘫了。
又过了好一阵,这些家眷们才离开。
湛星澜放下了嘴角,揉了揉发酸的脸颊。
她刚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就用余光瞥见了一个缀满了珠宝的裙摆向她走来。
“湛三娘子,恭喜啊。”
柯婉宁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挤出恭喜二字的,她趾高气昂的走到湛星澜的面前,眼神里的不甘和怨念几乎要溢出来了。
湛星澜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又用茶水顺了顺。
做完这些,湛星澜才悠悠的转身面向柯婉宁。
“我原以为柯娘子是那种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小人,不曾想竟会来恭喜我,还真叫我感到意外啊。”
柯婉宁听得出湛星澜话中带刺,当即瞋目切齿。
“你敢讽刺我!”
“我这是在夸柯娘子啊,柯娘子又何必对号入座呢?”
湛星澜星眸含笑,那笑容之中还带着七分挑衅。
“湛星澜,你别以为你真的能嫁给翎王殿下,我手上可掌握着你的把柄,只要我将这把柄告诉翎王殿下,他一定会求陛下退婚。到时候你就是弃妇,京城之中便无人敢娶你为妻了。”
这话说得湛星澜云里雾里,她怎么会有把柄在柯婉宁的手上。
湛星澜翻了个白眼摇摇头,“我行得端坐得正,何来什么把柄?”
正巧这时傅玄麟也从一群朝臣堆里脱身出来,他远远看见湛星澜和柯婉宁在一起,立马快步走了过去。
“湛星澜,你敢说你与那个叫闻人琢没有半分私情吗?”
柯婉宁的话被赶来的傅玄麟尽收耳中。
他的脚步不由得停下,看向了湛星澜。
“我与阿琢不过是好友罢了,并无私情。”
湛星澜斩钉截铁的语气反倒把柯婉宁逗笑了。
她轻蔑的嘲笑道:“湛星澜啊湛星澜,你骗得了陛下,骗得了翎王殿下,你骗得了自己的心吗?翎王殿下离京期间,你与那闻人琢可是一得空闲便要见上一面,他还亲手做了定情信物给你,你不会喜新厌旧的如此之快吧。”
湛星澜的手不自觉得摸上了腰间的沉香兔子。
而她的动作也被傅玄麟看在了眼里。
本是傅玄麟托付闻人琢照顾湛星澜的,可不知为何,他听到柯婉宁说这些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够了!”
傅玄麟厉声喝道。
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傅玄麟。
湛星澜瞪大了眼睛,莫非方才她们说的话全都被他听见了?
他该不会已经误会了吧。
“王爷,我......”
傅玄麟大步走到湛星澜的身边,对她说道:“你不必同我解释。”
一旁的柯婉宁得逞的笑了笑,上前对傅玄麟继续添油加醋,“翎王殿下,臣女那夜还瞧见闻人琢将她送回了明国公府,二人一路上相谈甚欢,举止亲密,实在是不堪入目。臣女原以为是哪家的新婚的新郎与新妇,不曾想竟是湛三娘子。”
湛星澜越听越离谱,那夜她虽然喝多了,但神志还算清醒。
她与闻人琢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怎么到柯婉宁嘴里就成了不堪入目的画面。
傅玄麟冷脸盯着湛星澜的眼睛问道:“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湛星澜毫不躲闪的望向他,“臣女若说绝无此事,王爷可信?”
“信。”
傅玄麟不假思索的回答完全出乎湛星澜的预料。
他转头看向柯婉宁,继续道:“柯娘子还未出阁便如此长舌,看来上一回本王给柯娘子的教训还不够。正巧今日陛下与京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在,本王不介意将柯娘子亲自画押的认罪状交给陛下。”
柯婉宁听到认罪状三个字,立马目露惊恐,后退了两步与傅玄麟保持距离。
“殿下恕罪,臣女今日吃醉了酒,口无遮拦,请殿下饶恕。”
“湛星澜是本王未来的王妃,还请柯娘子日后以礼相待,若今日的谣言传出去半个字,柯娘子的大名便会立即出现在大理寺的名录上。柯娘子若不想人尽皆知,便管好自己的嘴!”
柯婉宁声音微颤,又略有不甘的说道:“臣女明白。”
傅玄麟得到想要的答案,便不再去看她,而是伸手牵起了湛星澜的手。
“我还有话要与你说,这里人多眼杂,我带你去个清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