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盘旋的黑云已经渐渐凝实,仿佛一块漆黑的巨石高悬在他们头顶。任何一个人,无论他什么身份,贫穷或是富有,在此刻仰望天空的时候都会感受到剧烈的压迫感,那庞大的黑云就好像直接压到他们的胸口上一样,连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这个时候平昌国的一国之君正坐在一处凉亭上的石凳上,倚着同样材质的古朴石桌,面前是那盘旋扭曲的乌云,手边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他的仆从正站在一旁的位置,把茶杯放好,将热气腾腾的茶水斟满。“要变天啦……”皇上看着远处那变幻的风云,喃喃自语道。旁边的奴才斟着茶,却说道:“陛下让老六去办这件事情,他能胜任吗?”
皇上微微偏头,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神色:“谁说我要让老六去办这件事了?”
从茶壶里流出的水突然一顿,又马上通畅起来:“陛下的意思是,他还触及不到这些?”
皇上摆摆手:“对,以他目前调查的进展,也仅仅是看到了水面上的浮萍,想碰到那水下错综交叉的根,他还早着呢。”
“原来这些天他呈上来的奏折您都认真看了。”
茶杯斟够,这位奴才将水壶放到一边,合着手站着。“看了,”皇上吹吹水面,让它在杯子里面缓缓的打着圈。“要不然朕怎么敢放心让他去做呢。”
他举起杯子放在嘴边浅酌一口,周围寂静无声,能清晰的听到水流通过喉咙咽下去的声音。“那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哈,”皇上捧着杯子在手里转上几圈,水波激荡到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急,他不是想下一场大棋嘛,朕只需要在他将棋盘布置的完美无瑕的时候,一步将死就行了。”
他把手上的杯子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走吧,既然要变天了,咱们可要进屋多好,免得弄湿咱们的衣服。”
“是。”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啊……”皇上在心中暗道。就这样,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潽阳城中除了杀手这件事沸沸扬扬的之外,最近还有另一件事广泛流传开来。也许是因为之前的那件事人们心里太过紧绷需要消解的缘故,也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反正这些天你只要听到几个人的谈话,基本都离不了这件事。那风头,一时盖过了暗杀云云。“你们听说了吗,范大人让人给革职了!”
“听说了。你说范大人这么要紧的官职,又安安稳稳地干了这么多年,是谁能革了他的职呢?”
在空荡的街道上,总有人耐不住寂寞出来嚼舌根子,而这些事,往往又是最适合茶余饭后讨论的一类。“还能是谁?”
这个人说着,神神秘秘的手指了指天,当作回答了。几人点点头,都认为十分的有道理。其中一人看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后说道:“你说,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撤职,会不会是因为之前的事情?”
还能是什么事情,暗杀朝廷官员呗。另一个连忙把几人拽到一起,左右偷偷看看之后,才放心地说道:“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亲戚就在朝廷里当差,我也问了他相同的问题,他给我的答复是,很有可能!”
“啊,真是没想到范大人竟然能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这件事牵扯的方面太多……算了别说这个了,现在这个局势说这个有些危险……”没错,就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范大人被撤职的消息。这位范大人虽然平时没有听过什么巨大的政绩,但是在位时间也不短,更没听说他犯过什么严重的错误。这次突然撤职,明面上却什么理由也没有说明,只是突然一件昭书让他告老还乡。一切的一切叠加起来,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不过说是告老还乡,可是皇帝那边还是给足了他面子: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南方走去,为首的是拿着几根棍子的领队,后面摇旗的、打鼓的、吹喇叭的,两个队伍拖得老长,几乎都要把整个街道堵满了。而辰尘和皇甫天佑就躲在他们必经之路旁边的田野上,月光从东边洒过了,正好照不到他们的身上。“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
辰尘看着离他们不远的队伍,那个无边招摇的队伍,无奈的扬了扬手。“没错,吾一方面放出消息,说范大人掌握了这群杀手的关键性证据。但是并没有引起重视,反而引火烧身丢了帽子。另一方面,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洽,血昙方总算是愿意接受咱们的单子了。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他们都一定会出现的。”
皇甫这样回答。辰尘点点头,若是真的如他所说,那这个方案的成功概率确实不小。“只是,你是怎么说服范大人冒这么大的险来帮你的?”
皇甫天佑神秘一笑,“秘密。”
好吧,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了。他们要在暗中护送范大人一路呢,还是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吧。但是说实话,这个差事并不轻松。那两队人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他们这群人又只能在暗处行动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所以他们往往都是两拨人来回调换,当范大人的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再通知下一组,以此往复。这就意味着他们大部分的时间要么盯着周围一成不变的风景和慢吞吞行走的人群,要么就只能看到一成不变的风景。辰尘和皇甫还好,有时候经常要连夜追查线索,但他们手底下的那群士兵就是一个不留神睡倒一大片。所幸现在是在执行秘密任务,谁都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要不然他们可就惨咯。“结束了我再收拾你们!”
他们的长官六皇子这样说道。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里,在他们注意力最为懈怠的时候,这个漫长的任务总算是迎来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