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叫了两回水,第二日直到午膳时分,换班的云醒这才见自家主子披了袍子出来,吩咐端午膳进去,又唤了李嬷嬷。
不多时,李嬷嬷领了两个宫婢,抬水进了房间。
因着主子的忌讳,未央宫的宫婢不多,也就是六人左右,明面上是宫婢,其实也都是身手不凡的死士。
宫里‘驸马’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如从前那般让太监或者宫卫伺候,唐圣宁便交代了李嬷嬷,让她全权处理。
“阿羽未醒,若是她实在不愿用膳,便由着她。”他吩咐着。
“是。”李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她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能抱小小主子的事了。老规矩,完整版企鹅群里放。
唐圣宁倒是没有想那么远,只午膳之后,便与赵构神清气爽地坐在殿外的花园亭下喝茶。
暹罗茶的特殊香气弥散在午后的空气里,慵懒而恣意,消食解暑。
“殿下今日胃口不错,午膳用了不少。”赵构替他倒了一杯茶,看着他问。
唐圣宁不知想起了什么,猩红的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口腔内侧,有些意犹未尽:“嗯。”
原来,这世上还有些事情,是这般让人食髓知味。
赵构细长的眼里闪过笑意,又问:“殿下可是想到让青鸟自愿收敛羽翼留下来的法子了?”
唐圣宁皙白的指尖掸了掸茶沫子,淡淡地道:“哦,那件事啊,本宫说她若不留下,本宫就去死。”
赵构给自己倒茶的手一僵:“……”
他是听错了么?
……
不过,他似并没有听错。
他沉默了一会,苦笑:“殿下能屈能伸,不拘小节,实非常人能及。”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话,大约只觉得殿下可笑,可于他而言,却觉得不寒而栗。
他了解一手养大的殿下,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因为自幼的那些痛苦与多年隐忍身份错位的撕裂人生,殿下性情并不正常。
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万事于殿下而言并无底线,于殿下而言,唯一的底线只是看对方在殿下心中的价值几何罢了。
殿下放低身段至此,于苍羽而言,她此生便只能为殿下所拥有。
幸否?
唐圣宁指尖掸了掸茶沫子,慢条斯理又理所当然地道:“驯兽,无非鞭子加肉,可惜青鸟此物,囚之无用,断翼必死,攻心为上,本宫自不会犯苍国公那种愚蠢的错。”
赵构看着唐圣宁的模样,忍不住叹气儿:“玉石俱焚的警告与示弱求好,倒是都不如这一句市井之语来的妙,万般意味都在这一句里头,随人解读。”
何况殿下这样似乎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说出这种话来,想来对苍羽的冲击很大。
上兵伐谋,殿下将人心算得明明白白。
于人心一道之上,苍羽那只青鸟修个二十年也未必如自幼在宫廷倾轧间成长的殿下。
好在……
那青鸟一般的姑娘是殿下的救赎,殿下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她,一心只想要她的心与魂,也唯有她才能暖得殿下那颗冰封多年的心。
否则殿下若只是单纯想要她这么个人满足私欲,不在乎她的心情死活,她如何能逃出殿下的掌心,又会是什么下场?
玉夫人那样身死离散,怕已是最好的结局。
……
赵构唇角的肌肉微微颤了下,忽然觉得自己当初一步步地在两人之间推波助澜是否草率了些,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便是身死也无颜面对泉下恩故。
他悄悄地捏紧了手里的茶壶。
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
唐圣宁眼中余光将赵构不自觉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唇角弯起悄无声息的弧度,随后垂下眸子:“公公,怎么了?”
赵构微微欠身,恢复了平静:“老奴无事。”
唐圣宁轻轻吹了下杯子里的茶沫,转了个话题:“慈元殿那边已经来了人,萧无心月底便要接手皇城司了,你可准备好了?”
赵构眸光一闪,微笑道:“老奴自当配合萧世子的,殿下放心。”
“嗯。”唐圣宁看着天边:“皇兄沉眠,本宫大婚,苍国公身死,皇城司也要换手了,这要变天了。”
说话间,原本明朗的天空渐渐暗沉了下来,午后的雷云又凝于空中。
赵构沉吟着问:“殿下,虎符之事……”
“随缘。”唐圣宁悠悠地道,他取了勺子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茶水,雾气蒸腾缥缈,让人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是。”赵构躬身行礼。
苍羽迷迷糊糊地醒来,窗外风雨正盛,她是被雨水敲打瓦砾的声音吵醒的。
“嗯……”她习惯性地坐起来下床,但是腿一麻,瞬间,她就直接一个倒栽葱往床边栽下去。
一双修白细腻的手拦腰一捞,就将她捞进了自己怀里。
苍羽扶着腰,半撑着他的胳膊,皱着小脸倒抽气,喑哑地道:“慢点,慢点……我这老腰可受不得你这么粗鲁地一捞哎!”
腰酸背痛腿抽筋!
唐圣宁顺着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趴在自己膝上,替她揉腰眼,妙目微挑:“怎么,昨夜谁妖气冲天要做红粉骷髅吸书生精气,今儿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苍羽伏他膝头,侧脸瞅着他眉宇间愈发舒展,少了几分清冷,倒是多了魅态,当真可以用艳光四射来形容,吸了精气的哪里是她!苍羽不免暗自唾弃自己——
她抬手捶了他一记,没好气地闷闷嘀咕:“我的错,书生不是书生,是大仙下凡,降妖除魔!”
唐圣宁瞧着她翘起的股腰之间弓起拱桥似的精致弧度,半卷的长发散落在背上,他眼底暗光微闪,似见昨夜的某些无双风景。
他手便勾着她的衣衫,顺势搁上那弧度,但被野狐狸给按住了。
苍羽闷闷地嘀咕:“别,您是书生,是昆仑上仙儿,可不能对禽兽做那禽兽之事。”
她那还麻着呢,啧啧,二十几年开荤的仙儿有点可怕。
唐圣宁便住了手,摇摇头,这野狐狸除了一张嘴大放厥词,身子娇软似又承受不起,他索性抬手将披头散发的苍羽抱起来,打算让她靠着自己舒服点。
但是这么一拉扯,她的海藻长便半遮了脸,只露出一双带着慵懒水光的桃花眸,欲色才退,竟媚出三分艳烈来。
他手上一顿,脑海里有某些奇异的片段,盯着她片刻,猫似地眯起眸子:“摩尔娜?”
苍羽:“……”
哦豁,完蛋。
……
这日下午,某人欲仙欲死,到了晚间继续欲仙欲死。
从前有一只野狐狸精遇到一个书生,野狐狸想吃白白嫩嫩的书生,书生很会做菜,然后野狐狸被书生烤了吃,蒸了吃,腌了吃……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大半月后
苍羽坐在飞云阁的包厢里,淡淡地看着面前的人:“你要的消息,我隔两三日就传给你,何必还要见面?”
萧无心看着她,却将一盏碧玉羹推到她面前,温声道:“这是碧玉羹,苗疆进贡的绿糯米制成,最是补气血,味道清甜,国公爷去了这些日子,你心底总是也不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