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二娘面有悲色地道:“罗大人,妾身夫君之事,需得谨慎,您这般仓促前来,只怕准备不全,不若明日……”
唐圣宁摩挲着云醒递来的蜂蜜茶盏边儿,慢条斯理地道:“罗大人身边带齐了所有的准备,大理寺推案官,刑讯官,第一仵作也都在这里,审讯和验尸不过是片刻儿的事。”
他顿了顿,微微翘起唇角,浮现出一点清冷淡漠的笑:“若是需要,本宫相信刑部的人也能在半个时辰内赶到。”
萧二娘:“……”
苍家众人:“……”
傻子都能看得出对方有备而来,这验尸势在必行。
“咳咳,若是诸位没意见,下官这就命人将棺木抬至偏室,让仵作查验。”罗大人轻咳了一声。
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得罪苍家,但是他不得罪苍家,就要得罪身边这魔头了。
萧二娘眸光微沉:“逝者为大,今日这才……”
“母亲。”苍明雨忽然开口:“殿下既然已经请了大理寺的大人们在这里,那就查罢。”
萧二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问:“明雨,这合适?”
苍明雨微微颔首,仿佛很有些疲惫的样子:“合适。”
一时间场上一片沉窒的气息,萧二娘面露伤色地道:“那就查罢。”
不一会,便有人将棺木移到了祠堂边上的偏厅里。
剩下的苍家众人和唐圣宁、大理寺卿等人分列而坐。
唐烟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相携而坐的苍羽和唐圣宁。
座上那少年虽也没有再说过话,只闭着眼靠在凳子上,不知在想什么,‘他’边上的定国殿下也只淡定地坐着,两人没有交谈。
但是,她看见了两人交叠的袖子,她仿佛能看见下面交缠相握的手。
她垂下眼帘,微微遮去了有些泛红的眼眶,袖子里的手也慢慢地握紧成拳。
……
窗外的大雨依然下着,六月的雨水多得似天空裂开了一道口子,水汽携着凉风,森凉凉低灌满了整个祠堂。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仿佛坐成了一具雕像。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一名差役带着大理寺卿进了偏厅,又一刻钟之后,大理寺卿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仵作。
萧二娘迟疑了片刻,随后站了起来:“大人,如何?”
大理寺卿神色有些沉郁,但还是道:“仵作查验表明,国公爷确实是死于心疾。”
此言一出,苍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唐圣宁和苍羽,那目光愈发刺人。
萧二娘亦看向唐圣宁:“殿下可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是不是可以让我们苍家处理家门中事了?”
大理寺卿却又咳嗽了一声:“等等,下官话未曾说完,国公之死也确实与服用世子含有的斑蝥之药无关。”
那仵作也上前一步道:“斑蝥虽有毒,但用药讲究君臣佐使,有毒之物入药发挥奇效者不在少数,连砒霜都能入药,小人查探过世子爷的药物,的确是一味很好的护心之物。”
此言一出,众人又都沉默了一会。
唐圣宁眸光微冷,刚要开口,苍羽却忽然出了声:“国公爷心疾发作不假,但是我想知道,多久不用药,此疾则不可挽救?”
仵作还没出声,太医院的院正便径自开了口,冷声道:“老夫来告诉驸马,这心疾最受不得刺激,病发时间过了一刻钟便几乎难以挽回。”
太医院的院正与苍客松是多年老友,也知道苍羽和苍客松不合,此刻正因苍客松被逆子‘活活气死’而难掩愤怒,甚至顾不得定国殿下也在,就地对上了苍羽。
苍羽沉感受到唐圣宁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她朝着他轻点了一下头:“我没事。”
随后,她抬起桃花眸看向太医院的院正,轻叹:“是啊,过了一刻钟便不可救,可是国公爷倒下许久,他常服的药物却不见了,足足拖过了一刻钟不止。”
她起身,目光落在萧氏身上:“二夫人,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指挥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人去潜入书房,拿走国公爷的药?”
萧氏没有出声,苍明雨却一脸森冷地道:“你以前是没这个本事,但是你成婚那日,父亲已经将你定做了苍家的少主,青云卫都受你指挥,侍奉你如侍奉家主!”
此言一出,苍家的族老们都有些哗然,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苍羽会成为真正的苍家‘少主’!
苍家少主的意义不同于世子,不可轻易更换,更在苍家拥有仅次于族长的权力。
她没有理会他们的华软,只走向一直脸色苍白跪在棺木附近的唐叔,将他扶了起来:“唐叔,你向诸位族老说说看我这个苍家少主的权力有什么,说来我也很好奇。”
唐叔满面肃容哀痛,精神也不大好,但还是环顾众人道:“苍家少主是拥有仅次于族长的权力,但是,青云卫遵循少主之命的前提是一切针对本族族人的行动,需对族长汇报,更不要提少主让青云卫去盗药了!”
这一条怕的就是苍家的少主年少气盛,利用青云卫对本族人做下不该做的事,而世家讲究的是同气连枝。
唐叔跟在苍客松身边多年,说话很有分量。
他此言一落,苍家众人也都面面相觑,沉默了下去。
这种时候,常用的救命之物不见,的确是个疑点,而身为苍家人没有不知道这位世子爷在府邸里根本没根基,‘他’藏药害人的也没有路子。
唐烟烟忽然垂着眸子轻道:“在国公爷走了以后,下人们在角落找着了药,想是国公爷当时病发,痛中寻药,无意将药打落,我们进书房时,到处都是碎散之物,青云卫们虽帮着找,但手忙脚乱兴许是疏漏了。”
此时,一名小厮上前,将手里的药呈上,战战兢兢地低声道:“小人打扫的时候,找到了这个。”
众人都清楚地看见他手里的药,医正匆匆上前接了药,瞬间瞪大了眼:“没错,这是老夫的药!”
苍羽一顿,她转过脸定定地看着唐烟烟,她不知道药怎么找到的,但是她很肯定青云卫不至于这般无用,连滚至角落的药都能找不到。
最要紧的一点是,她抱着苍客松的时候,他没有半点想要让她去找他打落的药物的意思。
那只有一个答案,苍客松早已找过药,根本找不到,所以已经放弃了。
唐烟烟回视她,神色淡然,毫无破绽。
苍羽却不恼,只忽然有点想笑,心下发凉,自己是高估了人性啊……
太医院的院正很是恼怒地瞪着苍羽:“你就在房内,都找不到这药,你是怎么当人子的,就算你给国公爷服用的药不是毒药,但却也是无用之物,甚至有可能刺激了他的病重,更掩不住你的父亲是因你而病发!”
那德高望重的族老蹙眉:“老夫并不认为世子是心肠歹毒谋害父亲的人,但如今种种迹象看来,却不能掩盖世子爷的过失之大。”
苍明雨恨恨地瞪着苍羽:“苍羽,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唐圣宁冷眼看着,他算是看明白了,有人并没有打算给苍羽扣上谋害父亲这种很容易引起朝廷插手的罪名,毕竟苍国公是重臣,谋害重臣是朝事。
但是,若是过失呢?
逆子过失致父亲死亡,那就不是朝事,而是私事,朝廷的任何机构都不好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