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阴翳地看着她向自己走来,勾起唇角问身边的云醒:“本宫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云醒神色古怪地点点头:“准……准备好了。”
殿下最近不知抽什么风,太后也送了那么一件物事过来,他本以为殿下会认为那是对他的侮辱,直接砸了,却不想殿下盯着那物事半晌,直接让人摆进了婚房。
言归正传,听得礼炮鸣响,鼓乐齐鸣。
苍羽上前,见他礼扇覆面冷眼也不看她,偏她心思浮动,一时间脑抽就想念却扇诗,好看看他全貌什么模样。
还好一边的司礼太监见着不对劲,悄悄扯了她一把,低声道:“这却扇诗是在洞房才念的。”
苍羽有些尴尬又点点头,先是对唐圣宁行了君臣之礼,随后又鞠躬行了夫君之礼,得了他略显高傲的欠身还礼,这才接过他手上的红绸,与他一路出了未央宫。
见他冷淡的样子,她心里莫名地也有了气,不免暗自冷笑连连。
不管两人怎么怄气,但是外表看着倒是一双璧人,大约是因为驸马英姿飒爽俊美非凡的缘故,所以站在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公主殿下身边也不显气弱。
两人上了轿辇先是又去了慈元殿拜别过萧太后,然后是最正式的部分,去拜谒皇帝。
帝后二人早在紫宸宫里准备好了,虚弱的皇帝陛下不顾朝臣和御医的反对,一定要亲自送嫁。
他撑着病体,在皇后和屠公公的搀扶下,靠坐在一张特制的座椅上,一身明黄龙袍和天子冠压在他病弱的身上,却并不堕了年轻天子的气势。
他看着一双前来跪拜自己的红衣璧人,不免有些恍惚地湿了眼眶,在屠公公的搀扶下下意识地就想起来,但终究是不能够。
他在众人担忧的眼光下,微微红了眼,巍巍颤颤地将一串自己手腕上的沉香珠挂在了定国殿下的手腕上,看着他们轻声欢喜地道:“朕,惟愿你们百年好合,不离不弃,平安顺遂,荣光永存。”
观礼的众臣不免唏嘘,谁都知道皇帝极为宠信幼妹,这次病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一串先帝赐给他的手串都赠与了定国殿下,还说了这荣光永存的话。
那么以后,不管谁继位,若是对定国殿下,便是违逆先帝的圣旨,乃不忠不孝之人了。
这是陛下临终也要给自己疼爱的幼妹铺路啊,毕竟历史上不是没有如太平公主那种摄政公主在则天帝死后,新帝继位便连命都没有了的先例。
一时间宫里众人神色各异。
但唐圣宁没有兴趣理会其他人怎么想,只看着自己的皇兄,幽眸深邃颤动,那是只有兄弟两人才能知道的千言万语。
随后,他深深地叩头下去,一字一顿地道:“诺!”
皇帝看着一边的苍羽,目光扫过她清艳非常的面容,轻轻一愣,随后点点头:“果然神似故人……咳咳……委屈你了。”
苍羽也跟着俯首行礼:“微臣不敢,谢陛下悯恤。”
悯恤什么?
说得好像娶他是多惨的事一般,唐圣宁垂着眸子,冷笑。
两人之间互换了眼神,皆是带着点凌厉的,不过片刻之后仿佛又无事一般在皇帝的纵容下,径自起了身。
看着拜别了自己的一双红衣璧人渐渐远去,皇帝疲倦地闭上眼,屠公公立刻让人打发了群臣和其他观礼的命妇们离开。
不多时,阖宫殿内只剩下了皇帝、萧皇后和屠公公三人。
屠公公一摸皇帝背脊,早已是冷汗淋漓,他心痛不已,却并没如以往一般地唤人来扶着陛下进内殿躺下。
而皇帝也再次缓缓地睁开了眼,看向远处的窗外:“绾娘,药备下了么?”
绾娘便是皇后的小字,也是新婚的第二日,他替皇后绾青丝时给皇后所取的小字。
皇后是极喜欢的,甚至喜欢过自己的本名,但是此时,皇帝一声绾娘,她已经是满眼含泪,手里捧着的托盘都微微颤抖。
屠公公看着那碗,都怕药打泼出来。
“五郎,绾娘不想……与你别过。”萧皇后纤美的面孔上满是痛意。
皇帝看着她,轻声地笑了笑:“咳咳……绾娘,喝了这药,朕还能陪着你,护着你一年有余,不喝,下个月也许朕就要走了,笑一笑吧。”
可是,你再也不会开眼看我一眼,再也不会摸着我的发丝叫我绾娘!
萧皇后想要大声地喊出来,但最终她还是死死咬着唇,将药物稳稳地奉上,或者说,她端着药,努力挤出一个笑,一勺一勺地喂了皇帝喝下。
青年帝王看着她喂喝完,摸了摸她的发鬓,把脸靠在她肩膀上,轻轻地笑了下:“绾娘,朕,睡一会。”
感觉肩头的人慢慢地合上眼,身子渐沉,不稳的呼吸均匀,萧皇后见着窗外那一片片的大红,她想起了自己进宫那日,也是这样的红菱漫天,那年轻削瘦的皇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皇后,平身。”
她闭上眼,泪如雨下。
……
而宁王府内,同样有窈窕女子依窗,泪似雨纷纷。
一场锣鼓喧闹,热闹非常的婚礼,牵动不知多少人的心肠,这头欢喜,那头断肠。
不过婚礼的主角们今日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
一惯冷肃有序的未央宫今日格外热闹,洞房之外酒席上笑语晏晏,洞房内‘新娘’正捏着把遮面扇子等得相当不耐烦,只靠瞟着面前的屏风,想着到时候‘新郎’的反应打发时辰。
堂堂定国殿下,很久没有这么等人了。
苍羽被人拖着灌了不少酒,当然,畏惧于定国殿下的威严,没人敢灌醉殿下未来的驸马。
她脚下有些虚浮地被人搀扶着到了未央宫,萧无心和慕舒身为她的义兄和朋友自然义不容辞地替她挡酒和扶她进洞房。
慕舒见其他纨绔不依不饶要闹洞房,有点不高兴,便将苍羽交给萧无心,自己去打发那些潘堂宇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萧无心见怀中搀扶的人儿两颊生粉,眉宇间别有一番娇憨,也许是一身红衣衬得自己扶着的‘少年’眉目多了平日少见媚态,气喘咻咻间,有馥郁芬芳的气息飘上来,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甚至‘少年’靠着自己的身子也很软,软到竟然让他想起了一个词……温香软玉。
看着靠在自己身上,有些踉跄走着的人,萧无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就这么扶着‘他’转身离开,然后抛开一切到天涯海角去,而不是将苍羽这么送进洞房,送到唐圣宁身边去。
他停住了脚步,怔然地低喃:“阿羽……阿羽……”
他想带‘他’走,他觉得自己有点疯了。
苍羽半靠着他闭着眼轻哼:“嗯,兄长……”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好像喝得不多,但是喝了有点上头。
洞房里,唐圣宁冷眼看着院子里那‘依偎’的人影,手里捏着的扇子柄“啪”地捏断了。
“阿羽……兄长……”
他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心中森冷怒意滂湃,仿佛被抢了心爱之物一般,萧无心算什么东西,竟也敢学他叫她……阿羽!
云醒感受着满室阴冷杀气,他怯怯地想哭,但还是努力提醒:“殿下……扇子不能捏坏了,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