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羽看着他手里的药瓶,沉默了好一会,才眉心微凝地道:“兄长……赵公公与我无冤无仇,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
“无辜?”萧无心冷笑:“那阉贼手里不知多少无辜人命,帮着唐圣宁那贱人助纣为虐,难道阿羽你不知道么?”
她眉心拧得更紧了:“兄长,我答应过为做事的前提是此事不伤天害理,之前也与兄长说过。”
赵公公的名声是不好,但是皇城司抓去的人,不少确实也并不无辜,这她还是知道的。
萧无心握住她的手,沉声道:“阿羽,你我是兄弟,你入京这些日子,开口求我的事,我从未拒绝,我也只求你这件事。”
苍羽哑然,却不知要怎么说,在萧无心的目光下,她实在被逼急了,只得忽然一咬牙将一把短匕首塞他手里:“兄长,杀一个与我不相干的人,我不是杀手实在做不到,这事儿是我的错,咱们都是江湖人,那就按照江湖上三刀六洞的规矩了结此事罢。”
所谓三刀六洞,便是指江湖人无法兑现承诺或者誓言时,由被辜负的一方往食言一方的身上不致命的地方扎三刀,刀刀皆对穿,出现六个洞的深伤口,只留一条命,但是否会因此断脉伤筋皆不论,以此来了结事情。
萧无心一愣,看着手里的匕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阿羽,你……是在逼我?”
苍羽苦笑:“兄长,你与我认识多年,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明明是你在逼我。”
当下,气氛降到了冰点,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不知多久,萧无心闭了闭眼,一把将匕首插在桌上,叹了口气道:“好,这事作罢,我……换一个要求,不教你为难。”
她一怔,还是道:“兄长说说看。”
……
半个时辰之后,萧无心将苍羽送回了国公府。
润墨目送着苍羽进了门,低声问自家世子:“世子爷,苍二公子,会答应您的要求吗?”
萧无心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淡淡地道:“会,我这位义弟,看似不羁,其心却是极正,不爱欠人人情。”
所以,他才先提出一个明知以对方性格不可能接受的要求,再提出他真正要对方去做的事情。
苍羽心中对他有愧疚,必然会答应他。
……
国公府
“公子,你真的答应萧无心世子……”名月看着走在前面的自家小姐,想要说什么。
“我欠了义兄的,总该要还。”苍羽轻叹了一声,她不是不可以拒绝,但这是她欠了他的。
第二日,天光未亮
苍羽便听见了门外吵吵喧嚷一片,有人在砸门,名月拔高了声音仿佛在指挥什么。
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看着那挂在架子上,与自己简陋房间格格不入的贵重华美红色婚服,顿时清醒了。
她今儿要成亲了,不过不是嫁人,是要娶……
苍羽一瞬间心情有点儿复杂,她瞅着那婚服,想着宫里那个半月未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心肝有点闷闷地疼。
对,今儿她要娶唐圣宁那个混账了。
哼……
她从鼻孔里哼哧出一声气儿,没好气地去洗脸涑口去了。
但是说不高兴嘛……
两刻钟她被名月收拾妥当之后,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身红,映衬着她漂亮的眉眼,显出十分逼人的清艳气儿来。
她心思便飘到了宫里,不知道那人今日穿什么样的婚服嫁给她呢?
应该,会很美吧……比她还要好看呢。
阿宁喜欢苍羽,苍羽喜欢阿宁么?
她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又飘过了这句话,让她忍不住心头微悸。
那个说这句话的人,要……‘嫁’她了。
等苍羽瞅着镜子里的人唇角无意识上扬,她立刻僵了下,没好气地冲镜子里的人翻白眼……
笑,笑你个头,你个没出息的!
这假夫假妻的,又不能长久!
随后,她不再看自己,戴好了头冠转身领着名月往门外去了。
府邸中披红挂绿,虽然府邸上下大约没有什么人真心为这位世子爷尚公主高兴的,但所有人脸上也都挂着笑。
皇家婚礼,敢不笑,是大不敬。
一路热热闹闹地去祠堂祭了先祖,连苍国公这么个‘养病’许久的人都出来了,与一干族老坐在祠堂首座上接受‘儿子’的跪拜。
苍羽虽然没有其他人家那种叩谢父母养育之恩的慎重与激动,但也安静地按照唱礼族老的要求对苍客松和萧氏等行了跪拜礼。
面上功夫,总是要做的。
起身的时候,她发现苍客松似有些心不在焉,神思悠远的样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仿佛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苍羽垂下眸子,只做不知上前敬茶饼。
本来这该是新妇要做的,奈何新妇是定国殿下,那位殿下身份不凡,成婚了也是在宫中行礼,也暂住宫中,宫外设的公主府都不去住,自然不会来苍家给自己的‘公婆’行礼。
苍客松接过茶饼的时候,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低低地哂笑一声:“你,竟长这么大了,当年,我第一次成婚也是这个年纪,你穿上身红,跟你母亲越发地像了。”
苍羽淡淡地道:“是。”
“都要娶妻了,也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么?”苍客松看着她,忽然问。
萧氏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苍羽抬起眸子看了着他,她的确从未曾当面叫过他一声父亲,有些东西,有些事,也许不是谁的错,但是有些亲人缘分终究是错过了。
苍客松看着她一直没开口,最终,他已至中年依然端正俊朗的面孔上慢慢地变得沉寂。
他有些疲倦地摆摆手:“你去罢,宫里仪式繁复,早点入宫,日后……”
他顿了顿:“日后,你既娶了位高权重的公主,当少不得参与朝中万事,行路艰难,好自为之。”
苍羽看着面前疲惫的中年男人,随后她行了个礼:“是,谨遵教诲。”
说罢,她朝着萧氏略一点头,转身离开。
苍客松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怔怔然地,许久之前,有这样一身红色婚服的美丽女子言笑晏晏地朝他走来,从此便成了刻在他命里的劫。
他闭了闭眼,再次哂笑一声,苍羽的性格,肯说上‘谨遵教诲’四个字,这已经勉强算是一种和解了。
那性子犟,像他,更像她……
他淡淡地吩咐唐叔:“走,去书房。”
萧氏眼角余光瞥着自己夫君的神色,又瞅着苍羽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焦躁起来,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