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羽沉默着,心中受到的冲击让她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不该信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话,谁知道他是不是别有所图,但是……
她没有办法不信,苍客松这种人,比皇族存在还久的世家的家主身份注定了他内心有一种清傲。
苍客松不屑于撒谎,何况她能看得见他眼底的恨意与痛苦,那是对她娘亲爱而不得的恨。
有些东西若是从未得到也许就只有遗憾和不甘,但是若曾经以为自己得到了,却忽然发现那东西自己也许从未得到过,就会有了恨。
所以,她忽然间有点明白苍客松对自己的心态,以及为什么要用那些极端的手段也不让她有丁点儿冒头了。
是为了守住对母亲的承诺,也是因为他对自己这个‘嫡子’无所适从的心态。
她虽然是他亲生的孩子,可她的出生却让他无时不刻地想起她的母亲,让他觉得他像一个下属甚至只是为了保护玉家血脉的工具。
尤其是这个男人明显心底深深地藏着她的母亲。
苍客松同样是那样骄傲的男人,这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她美丽又冷酷的母亲,钟情过苍客松么?
也许总是有情的,但是这抵不过现实残忍的洪流。
如今斯人已逝,再说这些也是无用了。
空气里弥漫着窒重的气息,她忽然开口:“你今日说这些,是想让我放弃世子之位,对么?”
苍客松盯着面前的画,没有看她:“你会么?”
苍羽看着那一副画,忽然笑了:“不会,除非我自己不需要了。”
她现在需要权势,所以不会放手。
苍客松闭上猩红的眼,很是疲惫:“你真像你娘,认准的事,谁都不能让你们心软,但你让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她桃花眼微微弯:“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继续当你养病的苍国公就是了,苍客图那边我会处理。”
说罢,她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苍客松有些沉滞的声音:“这是你我父子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说话,你相信我了,是么?”
苍羽打开门,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道:“我信不信无关紧要,这不能改变什么,二十年来如此,今后也就这样罢,大家心里都有刺儿,也不必做出父慈子孝的样子,凑合着过罢。”
有些东西,并不会因为所谓的真相改变,缺失二十年的东西,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没有,不管什么原因,没有就是没有,她现在不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倒显得油腻了。
苍客松笑了起来,倒是有些轻松的意味:“嗯,你果然像你娘。”
苍羽走了。
她没有时间悲春伤秋,虽然梁太师说了他会接手处理苍客图的事儿,但是苍客图能逼得她这便宜爹吐实,她也不能就这么呆坐着等消息。
……
但是,她并不晓得,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先动了手。
苍客图去了定军侯府。
苍柬菁正着急地等着苍客图来给自己一个交代,定军侯已经要闹到穆如家族老那里去了,要开祠堂当场逼她剃头。
“不就为了他那个少年时的姘头闹我么,不过是军中一个游击将军的女儿,卑贱萤火,怎么能跟我日月争辉,何况正经人家的女儿怎么会跟男子搅合在一起?”
苍柬菁猩红着眼在房间里转圈骂着。
苍客图蹙眉,看着她还是一副华丽持重的打扮,只是枯槁的容貌,还有她手上无意间露出来自虐的伤痕都显示出她已经被逼的太痛苦,濒临失控。
他很是不耐烦,这个自己仔细培养起来的死丫头,怎么就成了个废棋,他心烦地叱骂:“行了,你当初自己不也是设计定军侯同困山洞才把自己嫁出去么?”
苍柬菁瞬间僵了僵,蓦然转眼死瞪着苍客图:“你居然这么说我,我……我还不是被你耽误了,说什么嫁给太子,结果呢?你日日就想着我那软弱的弟弟,他但凡有点用处,用得着我给他铺路?!”
说罢,她又忍不住愤怒地嘶叫:“而且,你怎么不说穆如那混蛋,一个无耻的小贱人,死了那么多年了,骨头都烂没了,还骚着人,你也不想法子帮帮我,如今我诰命都被摘了,你真想让我被人剃头当姑子去吗!”
此时,一个有些佝偻的管事老妇人悄悄过来添了茶,又把香炉整了整,一股子幽幽的香气散了出来。
苍客图有点不悦,他吩咐过谁也不准进来,但是也知道这管事老妇是苍柬菁的心腹嬷嬷之一,便也没有出声。
而且看着苍柬菁那样子,他便觉得心烦气躁,顺手拿了茶水来喝。
苍柬菁在府邸里歇斯底里惯了,倒是也不怕人见,这院子里如今都是她的心腹,她还能怕什么?
她骂了一会,也口渴也,便也喝茶。
只是这茶有段不对她平日喜欢的味,她喝了几口便拿起杯子劈头盖脸地朝着老妇人都上砸去,恶狠狠地骂:“张妈妈,外头人堵心,你也来堵我的心吗,你泡的什么破玩意,竟敢怠慢若此,皮子痒了?”
管事张妈妈被她砸在头上,烫得跳了起来,立刻可怜巴巴地跪下一边收拾一边道:“老奴这就去重新泡茶,夫人息怒。”
说着便狼狈地端起一盘子茶杯碎片退了下去,同时掩上房门,并且交代底下人不得再进房内。
她也不是个蠢的,瞬间明白了什么,恐惧地瞪大了眼:“不……你清醒一点!”
……
与此同时,定军侯带着自己的侍从刚从军营回来,腰上还挂着剑,他一进门就没好气地问:“张妈妈说安抚使来了,人在哪里?”
他最近心情很不好,每日都会去军营操练一个时辰才去衙门办公,但是今日他刚出军营就被苍柬菁身边的管事妈妈拦住了,说是苍客图来了。
虽然张妈妈没说什么事儿,但是定军侯也知道自己不能连苍客图也不见,有些事还得当面说清楚。
他便直接衣服也没换就奔回了府,早点摆脱苍柬菁那女人才是正事。
春明有些纳闷,但她站在了院子门口,原本是想通报的,但是定军侯径自不耐地往院子里去了。
只是刚走到门边,他便听到房间里的声音不对了,他顿时一僵。
春明等人跟在后面,脸色都变了。
谁都不敢相信,竟然会看见这可怕一幕!
“唉,我要是定军侯我也会这样,这种恐怖的丑事怎么就给定军侯撞上了?”
“这苍贱精不但贱,竟然还无耻成这样,外头天天宣扬自己多么伟光正,背地里下贱成这样,啧啧,难怪当年二十了还在家里不嫁人,原来是偷到了啧啧……”
苍羽坐在酒楼里,听着同席的纨绔们一脸恶心又厌恶地提起苍柬菁,又说起苍客图,她心底很是古怪又震撼。
她没有想到,短短半个月,苍客图和苍柬菁就……死了?
她和太师要布置的事儿才进行到一半,目标就没了。
而且那两人还是这种残酷又下作的死法?
这……也太巧了。
她脸色很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