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苍柬菁,定军侯脸色便有些难看,他蹙眉,摸着嘴唇上的胡须:“今日高兴,不提那些不高兴的。”
他还要给自己家和苍家留三分脸面,没有说难听的话。
苍羽闻言,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她轻笑:“是啊,不要提那些不高兴的,既然来了销魂地,堂姐夫可要好好地享受,高兴高兴。”
“来来来,侯爷,喝酒,喝酒,不要让难得的美人们久等可。”潘堂宇热情地勾着定军侯穆如的肩膀,拖着他去喝酒。
定军侯被潘堂宇拖着一坐下,绯君便是含笑坐在他身边为他布菜斟酒:“侯爷是初次来我们北香阁么,试试我们的青稞酒,又烈又醇乃是高原运来,市面上都难寻。”
定军侯一对上绯君艳丽又温柔的容颜,顿时呆了呆,竟手足无措起来:“啊,好好……多谢。”
说着,他端起酒猛地喝了一口,又被呛得满脸通红,却很是高兴的模样。
苍羽唇角浮起淡淡的笑。
她记得定军侯的酒量不好,又才受了苍柬菁的一肚子气,心中的憋闷会让他很快在这温柔乡里吐尽恶气,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有趣的话来。
相信定军侯在北香阁所言和所行在明日都会一五一十地传入苍柬菁的耳朵里。
那个虚荣女人的软肋便是她的虚荣心与脸面,而苍柬菁的这位夫君若是全不给她脸,想来一定很不好受。
苍羽垂下眸子,她真是期待苍柬菁的反应。
……
只是,她并不知道,也有人在期待她看见自己的反应。
紫君领着人上了台,她美丽空灵的面容对着二楼的苍羽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苍羽也朝着她微微一笑,举杯示意。
紫君这才羞涩地行礼,随后一扬手上水袖,一阵阵悠扬的铜铃声响起,她便赤着纤足开始跳舞
“瞧瞧,紫君在给你抛媚眼,今晚你有艳福了!”潘堂宇暧昧又羡慕地拿胳膊怼了下苍羽。
苍羽笑了笑,举起杯子轻品了一口酒:“是么,我也觉得。”
艳福不艳福,反正她也不会留宿,但能看着美人对自己献媚也是一件享受的事。
说话间,忽然一名美婢款步过来对着苍羽福了福:“公子,天字号房的客人请您过去喝一杯酒。”
苍羽一愣:“天字一号房?”
一直坐在苍羽身边没出声,只顾着喝北香阁美酒的慕舒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听说天字一号房和地字一号房的不是参知政事大人就是枢密使或者宁王爷之类的大人物。”
但是今日宁王进宫去了,那么很有可能是枢密使或者参知政事大人。
这两位都是朝中实权人物,就是她那位便宜爹也拒绝不得,但那样的人物来找她做什么?
苍羽沉默了一会,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还是起身道:“诸位稍后,请慢慢享用,在下去去就来。”
说罢,她转身便随着那美婢出了门。
那婢女领着她去了天字一号房门口便离开了,苍羽才发现其实这间房间离开她的包房也并不远,或者说正对着她的包房。
她迟疑了一会,打算敲敲门,那门便自动“吱呀”一声打开了。
她怔了片刻,还是往房间里走了进去,同时一进门抱拳躬身先行礼:“不知是哪位大人来邀,实在客气了?”
谁知话音才落便听得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响起:“驸马希望是哪位大人来邀?”
苍羽听得那把熟悉的嗓音瞬间僵住了,她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首,失声道:“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坐在那上首的人影一身白衣胜雪,面戴波光粼粼的鲛珠纱,不是她的‘未婚妻’,高贵的定国皇女殿下又是哪位!
唐圣宁坐在上首的主位上睨着她,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不高兴看见本宫,还是驸马来得,本宫不来得?”
“当然不是,只是这种地方不是女孩儿该来的,辱没了殿下的身份。”苍羽心虚地低头,目光飘忽不定。
她也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出格浪荡的行为没有,毕竟自己承诺过绝不会惹出些不好的传闻来伤了堂堂定国殿下的颜面。
“若是来这里辱没了本宫的身份,那么驸马在这里就不辱没身份了么,若是驸马觉得被辱没了身份,又为什么在这里,若是驸马不觉得被辱没身份,又怎么会辱没本宫的身份?”唐圣宁轻嘲地问。
她:“呃……”
听起来很有了逻辑的样子,面对唐圣宁犀利的反问,她竟一时间反驳不了。
唐圣宁看着她局促不安,眼神乱飘的样子,忽然微微一笑:“驸马不必紧张,本宫不过是说笑了罢,过来作坐罢,天字一号房正对舞台能将台上风景一览无余。”
苍羽赶紧摆手:“多谢殿下,不必了,在下还有朋友在……”
“过来。”唐圣宁冷淡地打断她,幽和的语气里却有不容置喙的命令。
苍羽:“……是。”
她默默地苦笑,居然以为自己有拒绝的余地,发现自己在这里,这位殿下没有让人掀翻了北香阁就不错了。
她老老实实地走到唐圣宁的对面拘谨地坐了下来。
唐圣宁瞥着她乖巧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随后轻敲了下酒杯。
收到了指令,舞台的木墙便收了起来,面对舞台的方向只剩下半人高的白玉栏杆,但是与苍羽房间不同的是,这边除了白玉栏杆外,还垂下了一片特制的轻纱挡在栏杆前。
那轻纱用巧妙的编织法遮去了外头人窥视房内的任何可能,却又不会挡住房内的人看向外头的视线。
紫君已经在舞台上且歌且舞,一头长发随风飘舞,舞姿堪称美轮美奂,依然是空灵诱人至极了,让人的目光忍不住追随她的身影。
苍羽赞叹之余,却又忍不住担心地偷偷瞥向唐圣宁,暗自有些后悔今晚来了北香阁。
唐圣宁看向舞台的眼里仿佛并没有恼怒的情绪,一片平静,难测喜怒,这让苍羽的心悬的七上八下的。
她只能祈祷定国殿下千万不要因为她今晚出现在这里而迁怒于北香阁无辜的人。
唐圣宁自然是发现了面前的‘少年’一直心不在焉地偷偷拿眼睛瞟他,他心中暗笑,淡淡地道:“驸马不必紧张,本宫来北香阁,自然是为了欣赏歌舞的,或者……在你心中的本宫是随心所欲喜欢滥杀无辜之人?”
苍羽脑瓜子摇得像拨浪鼓:“当然不是,殿下绝不是那种人。”
唐圣宁挑眉,凉凉地道:“是么?本宫的名声在这上面并不好,本宫杀人的样子,你也见过的。”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唐圣宁道:“我虽然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殿下,但是我认识殿下的这些日子,您虽有雷霆手段,但那绝不是滥杀无辜。”
唐圣宁看着她漂亮小脸上的认真,似有暖风轻拂,他心底似有一角黑暗冰冷的霜雪被这暖风融动。
他垂下精致的眸子,轻淡地转了话题:“听说这里花魁的舞绝世无双。”
苍羽眼珠子一转,立刻点头地:“是,我也是听说这花魁的舞蹈极为特殊,来自异域,便与友人相约来吃酒看个稀奇。”
所以,她只是看个稀奇罢了,可不是来勾搭姑娘的!
唐圣宁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他端起茶轻品一口淡淡地道:“那就看舞罢。”
苍羽闻言,便继续乖乖地坐着,一脸我在‘念经’的表情看着舞台。
舞台上笙歌曼舞,紫君的声音如她舞蹈一般的空灵,美丽的女子如精灵一般悬挂飘荡在舞台上,她且吟且唱,在这迷离炫幻的光影里,轻易地将所有人都带入异境。
苍羽即便知道旁边坐着她位高权重、杀伐果决的‘未婚妻’,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在偷偷看台上的舞,唐圣宁却在看她。
听着紫姑的歌舞,他看着苍羽的侧脸,却忽想起乾州年集大会的夜晚,那个做鼓上舞却身手不凡于台上当众活阉了负心汉的绝色西域女子。
不知为什么,他在这光影明寐之间,却在苍羽的身上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轮廓。
他微微眯起眸子,锐利的目光一寸寸地描绘过苍羽的眉眼、鼻尖与嘴唇。
一曲未毕,她已经有点无法忍受皇女殿下如有实质盯着自己的锐利目光,索性转过脸来看着唐圣宁:“殿下,要不我请殿下去别的地方坐坐罢?”
她很怀疑自己再坐在这里,面前这位公主殿下的目光会化作利刃戳死她!
唐圣宁微微挑眉:“为什么,你不喜欢?这里的歌舞不佳?”
这是他一手挑选的人,连侍婢都非寻常姿色,北香阁七姝更都是能获取无数情报的好手,琴棋书画歌舞双绝。
她托着腮,叹了一口气:“殿下,这里的歌舞确实很好看,但这里实在不合适女孩儿来。”
唐圣宁看她,轻嗤:“驸马果然是风流人物,听说这里的花魁都曾为与驸马一舞而倾倒,愿侍奉驸马?”
她瞬间觉得头壳发麻,苦笑着想要解释:“殿下,我……”
“驸马喜欢美丽的东西么?”唐圣宁似乎么有兴趣听她‘狡辩’,只径自似笑非笑地问。
苍羽沉默了一会,明媚的桃花眼里闪过迟疑的光,她最终还是点点头,在唐圣宁这样的人物面前说些虚伪的话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不如诚实作答。
她微微倾身,给唐圣宁斟茶,平和地道:“是,美丽的东西总是能攫取所有人的注意力,我是俗人也不例外,但是并不是美丽的东西,就一定要占有,欣赏便足以。”
所以,她真的不是来嫖的,她就是来看美人的!
唐圣宁忽然抬头握住她的手腕,往他的方向一拉,苍羽不曾提防,被这么看似轻巧实则极有技巧又大力的一拉,她一个身形不稳,几乎整个人都倒在他身上。
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扔了茶壶,一手撑在他额边的墙壁上,膝盖一顶,直顶住了桌子,才没让自己整个人压住面前的‘皇女’。
但她的这么一动,却却形成了一个将唐圣宁半圈在自己怀里的‘壁咚’姿势。
她瞬间一僵,试图收手起身:“殿下……”
但是唐圣宁却抬手扯住她垂下的一缕长发握在手里把玩,仰起脸似若有所思地问:“嗯,本宫好看,还是这里的花魁更美?”
苍羽被迫维持一个倾身半压美人的姿势,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说话的呼吸拂过自己鼻间的潮润,她只感觉自己背脊有点发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