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言警惕地环顾了四周,低声询问:“公子,就算咱们跟着这些山贼乔装成行脚商,但是人太多了,必定会留下踪迹,万一到时候有人发现咱们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如何交代。”
公子自从发现这群匪徒在城外茶棚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猜测到了他们是打算沿途打劫客商,好赚一笔。
而且这群山匪还自诩劫富济贫,对富人与官府有天生的厌恶。
这群人原本只是一小股流窜打劫的匪徒,因着天灾之后,他们倒是靠着打劫官粮和富户积攒出了些名声,还收了不少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人,壮大了山寨的队伍。
于是公子便冒称是被乾州官府和赈灾使苍羽等人戕害,被那赈灾使打断了腿,抢走了田产银铺,家人都被逼死的可怜人,希望能加入他们好向乾州的‘狗官’复仇。
同时,公子三言两语引诱得山匪们认为劫持朝廷郡主,既能讹诈乾州官府和赈灾使能换取最多的‘黑心银’,又算是……“劫富济贫”、“主持正义”了。
公子甚至‘好心’地利用了常举子帮他们打听来了苍羽和唐烟烟的行程。
这些山匪虽然对陌生人还是有些警惕,但是公子的腿伤得千真万确,他们便也相信了公子声泪俱下的表演。
今日下午劫持了唐烟烟,便是公子一手策划。
但忠言还是会担心事情暴露,毕竟这些山贼见过公子的脸。
苍明雨无所谓地道:“交代什么,我自有应对。”
他顿了顿,摸了摸自己围巾下的脸,冷冷地一笑:“何况我现在这副样子,我自己都不敢认。”
忠言蹙眉:“就算没人发现咱们的身份,但要跟着这些山贼去他们的山寨么,山贼发现咱们的身份怎么办?”
他不得不担忧苍明雨的安危,毕竟他的使命是保护着公子安全回到京城,夫人非常担心公子。
苍明雨倒是无所谓地道:“幕城的那些人马都奈何我不了,这一群无知的草莽能发现什么?”
不过言语撮蹿两下,这些家伙就真敢杀伤宫卫,绑架堂堂皇家郡主的贪财乡下草莽流寇能有那个脑子么?
“这些贪心的蠢货,甚至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背上谋逆这种足以诛三族的罪名。”他很是轻蔑地道。
忠言还是忍不住担忧:“公子,我们才从幕城的那些人手里脱险,我们不是应该赶回京城求援么,毕竟这次事关公子成为世子的继承权……”
苍明雨却一抬手,淡淡地打断他:“正是因为在幕城等地没有实现我最开始的目标,所以,我现在很需要新的筹码,来支撑本公子得到世子之位。”
说罢,苍明雨握着马缰,眯起眸诡秘地看向一边的马车,里头闷然无声。
忠言顺着苍明雨的目光看向马车,心中微微一惊,有了点隐约的猜测,却又不敢细问。
……
且说这头,苍羽将自己简单乔装一番,循着痕迹一路追踪山贼们的。
多年厮混江湖的经验让她很快发现山贼们化整为零,越走大队人马的痕迹越少。
这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毕竟乾州城最近商队很多,护送商队押镖的江湖人也不少,一路上她都遇到了好些。
若是这些山贼混进商队或者直接乔装成商队押镖的,很容易失去目标。
好在她发现这些山贼有抢来官马,而且是品级不低的官马,一路留下的马蹄铁的痕迹与寻常马匹痕迹是截然不同的。
就这么查查走走,她发现自己在入夜之后进入了乾州不远处的一处山坳中。
而官马的痕迹消失的不远处,是一处不打眼的村庄。
她观察了许久,只觉得这村庄远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灯火阑珊,炊烟袅袅,一派平和之相。
她琢磨了一下,转身把马匹上驮着那些自己买来的几袋子里大米戳了两个洞,随后蹲下来,抓了一把灰在脸上和身上抹了点,便牵着马儿向那村庄走去。
她还没有走到村口,忽然便有几道厉喝声响起:“什么人?!”
随后林子里忽然跳出来几个农民模样,手持铁锹的高大汉子,拦在苍羽的面前。
她状若吓了一跳,牵着马儿就想往回跑,但是很快,背后也冒出来了几个人挡住她的去路。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要劫道吗!”苍羽缩在马儿身边,一副惊惶的样子。
那些汉子们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少年’,但见‘他’又高又瘦,脸上、身上脏兮兮的,佝偻着身子,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明明腿在发抖,却死抓着马背上的粮食。
他们互看一眼,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看着颇为憨厚的中年圆脸男子提着铁锹上前一步,略放缓了声音:“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夜里闯进我们村子?”
面前‘少年’瑟缩又警惕的样子盯着他:“你们不要抢我的粮食,这是我的!”
那中年圆脸男子道:“我们不是山匪,不抢你的,但你……”
“你们也不要抢我的马,这是我从东家家里借的,我养它不容易,比我的粮还贵,我花了好多豆才养它那么大。”‘少年’依然警惕非常地贴着马,嘟嘟哝哝。
一个壮汉听得有点不耐:“这是个傻子吧?说话颠三倒四的!”
倒是那圆脸中年男子依然缓和着声气问:“小兄弟,我们不抢你的马,我们是此地村民,咱们村很少有外人来,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削瘦的‘少年’紧紧抱着米袋子,看着他好一会,才道:“我就这几袋子米,东家发给我一家子是糊口用的,你们都抢走了,我一家子都会饿死,我走了好久都走不出这里,我……我要回家……我娘在家,我还要赶紧把马还回去,不然东家要打死我,娘和妹妹要饿死的。”
看着‘他’还要继续念叨下去,那圆脸中年汉子立刻抬手:“行了,我知道了。”
随后,他又瞥了一眼那马儿,看向一边的几个同伴:“看来真是个给富人养马的小厮,偷了东家的马。”
虽然面前的‘少年’说话颠三倒四,不利落,但是一群人还是能听出来个大概意思。
说话间,那‘少年’忽然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朝他递过去:“你不抢我的粮食和马,你是好人,我……我想买你家的馒头。”
不要说中年圆脸汉子,周围的大汉都愣了下,谁见过前一秒还是警惕非常怕人抢东西,下一秒就跟人买馒头的?
“哈,还真是个傻子,脑子不好使!”有人笑了起来。
那‘少年’瞬间恼火了起来:“我……我……我才不是傻子,我……我买馒头!”
“哈哈哈,还是个结巴!”
“哈哈哈!”
倒是那圆脸中年男人摇摇头,蹙眉道:“行了,你们欺负个脑子不太好的小孩子干嘛呢。”
说罢,他打量了下那个少年:“行吧,看你也可怜,一天没吃饭吧,我给你拿几个馒头,你跟我来。”
周围有人向阻止:“老周,你怎么随便带人进村,你忘了村长说什么?”
那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跟我孩子一个年纪,一片孝心,也算可怜。”
苍羽发现,那老周似说话有些分量,那群大汉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将她围在中间往村子里走去。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子,心中多少有些判断了。
这些大汉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荒年里能养得出来的,可见从不缺吃食,一个偏僻得人迹罕至的村落,哪里来那么多粮喂得这些人满脸红光?
不过,她能混进来,已经很好,接下来,就是寻机留下来,然后再打探消息了。
此时,她已经跟着老周一行人进了村,走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祠堂的地方。
老周忽然问她:“天色那么晚,我猜你也很想留下来吧?”
苍羽收敛眼底的精光,再抬起脸又是一副有点呆滞又防备的模样:“是。”
老周笑了笑,原本慈和的圆脸上闪过一丝戾气:“那就留下来吧,毕竟你们官府人处心积虑的,也不容易。”
说话间,他忽然一跺脚。
地面陡然一震……
苍羽陡然一惊,惊觉不对,可她再要做反应时,却已经来不及,地面忽然裂开了一个口子,瞬间将她整个人吞了下来。
她只觉得整个人眼前一黑,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
该死,着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