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咚”地一声跳在舞台中央的大鼓上,足尖踏出清脆的响声。
随后琵琶声嘈嘈切切似如绿洲急雨落于湖面,但见那殷红的人影面上戴着轻薄的红纱,随着急促的琵琶声在鼓面上轻盈地翻跃。
短短的一小段琵琶声里,她便花式翻跳了十余次,几乎整个都悬于空中,一团鲜红的影子衬着鼓下绿衣女子手中翻腾的黄色缎带仿佛一轮大漠黄沙上空腾跃而出的似火骄阳。
而她足下翻跃时踏出的鼓声伴着琵琶声,带着异域气息,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红衣美人最后一个利落的悬空后翻跃落,单足点在鼓上,手中一转,仿佛变魔术一般多了一把圆月弯刀。
众人顿时发出……“哗”地一声赞叹和掌声。
随后,她一转身,长腿似腾云,手腕翻转如疾风,刀锋锐光化气,在鼓面舞出一套华丽的刀舞,暗光寒影四射。
本该杀气凛然的招式,却因为她一身美艳的红色舞衣柔和了几分。
而她露出的那一截纤细的腰肢上挂着一圈金铃铛,随着她的翻腾旋转,敲在女子雪白娇软的皮肤上,发出……“叮铃、叮铃”的悦耳铃声。
莫名地……诱人非常,让所有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牢牢定在那一抹殷红雪白交织的窈窕人影上。
那样的姿态,优美而凌厉,让人脑海里只能浮现出一个词……艳烈!
红纱翻飞如雾气蒸腾,刀锋旋转寒光乍裂,谁曾见过这样气势非凡的大漠烈阳之舞,艳如燃火,烈似骄阳,流光飞舞。
祭定定地看着台上的那一抹红影,陡然生起一种陌生又熟稔的感觉,她每一次落在鼓上,敲出鼓声,却莫名似敲在自己的心头上。
他有些不解地微微蹙眉,眸光深深地看着舞台上的绚丽的红影。
“咚!”最后,那一抹红影悬空飞起利落的横刀式,卷身翻转落在鼓上,忽然侧身弯下又软的腰肢,一掀脸上的轻薄红纱,露出她的面容来。
台下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台上的人儿细长的乌眉斜飞出嚣扬的妩媚,一双桃花目被黛笔墨色勾勒得深邃美艳,长睫流光,眼角粉墨晕染开一片火烧云的华色,乌眸更似倒映了夕光无限,红唇色浓如火衬得雪肤剔透。
缎带飞舞间,红色大鼓上的太阳之女,忽然勾起红唇,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一个笑,眉梢眼角都是璀璨的骄傲与嚣张,没有半分娇软献媚。
只有招摇……
招摇得人心旌摇荡,招摇得风华绚烂,招摇得岁月风流。
直到她旋身再次戴上了面纱,祭方才目光从怔然转回幽沉:“好一个灿烈无双的人物。”
他已经是最先从那艳烈的蛊惑里回过神来的人。
而云醒、风眠都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的,不说北香阁里的各具风情,色艺双绝的美姬们,便是自家主子那也是白玉京九天上仙的风华。
但那鼓上似骄阳火神化身的红衣佳人,却也在那一笑间夺去他们的心神,好半天回不过神。
“可惜这样的人物,竟沦落在青楼里,与这些俗物争什么花魁?”。”好一会,云醒深深地叹了一声气。
风眠亦深有同感,烈阳应该是长空之上恣意而行,光芒刺着所有人的眼,不该在这人间泥沼中任人打量。
“去,把所有的花牌都投给她!”一道兴奋到变形的声音忽然响起。
刺耳的声音惊扰了附近诸人观舞的注意力,众人有些厌恶又惊讶地看着那华服的公子哥。
“钱兄,你不是已经把花牌投给紫姑了么,这会子哪里来的花牌?”他身边的人尴尬地示意他小声点。
钱公子也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却心中越发地得意,他摇晃着扇子,越发地拔高了声音:“你们懂什么,这跳舞的美人叫摩尔娜,原本是我家中的奴婢,她倾心我多年,家父希望我考科举,不愿她纠缠于我,才将她发卖于青楼!”
众人听着这话,不禁哗然。
有人轻蔑地直接嗤道:“你的家奴?”
这样的美人身上几乎看不见青楼女子的轻浮气,更别说卑微的奴气了。
祭闻言,亦眸子中光芒冰冷地看向那钱公子。
钱公子越发得瑟地道:“那当然,你没看她朝着我笑吗,这两年即使她在青楼也从未忘记过本公子。”
虽然他早已厌弃了摩尔娜,但那是还没看见刚才跳舞的她,如今这一舞,他才发现原来“摩尔娜”还有那么多他都不知道的美艳惑人之处。
他是男人,自然能察觉周围男人们对“摩尔娜”的赞美,这让他莫名地骄傲……你们垂涎的无双美人,是本公子曾经弃如敝履的女人!
此言一出,众人倒是愣了下,那西域来的太阳美人刚才确实解了面纱朝着他们的方向一笑,但……
“你怎么知道她是朝着你笑,不是朝着这个方向所有人笑呢?”云醒冷冷地抛出一句话。
顿时众人都嗤笑出声:“就是啊。”
“没错,朝着这个方向笑,就是朝你笑,我还能说朝我笑呢!”
“哈哈……”
“你们别不信!”钱公子被拂了面子,却不敢对着他惹不起的云醒说什么,只气急败坏地跳脚怒道:“她就是我的女人,身子都是我的,还怀过我的孩子……!”
他同行的友人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周围人眼神鄙夷,赶紧尴尬地转移话题:“钱兄,你不是要投花牌吗,咱们去哪里弄花牌?”
这话仿佛倒是提醒了钱公子,他立刻醒过神来地尖声道:“去,把伺候的小厮叫来,本公子要买一百块花牌,不两百块,一会等摩尔娜跳舞完毕,让她立刻来见我!”
看着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风眠厌恶地嗤道:“大冬天摇什么扇子,故作风流,不过两千两银子就得瑟成这样,口出妄言!”
云醒低声请示一直没有出声的祭:“殿下,可需要让此人……‘闭嘴’。”
一根银针入麻穴,就能让这货瘫上十天半个月的!直接割了舌头也没什么不可以。
祭却交叠着双手,慢条斯理地靠向了椅背:“他倒未必是口出妄言,这台上的女子,方才确实是在看他。”
云醒和风眠都是一怔,面面相觑。
自家主子的眼有多毒,他们当然知道。
主子既然说那太阳美人在看那钱公子,那必定是真的。
只是……那样的人物居然真的曾是钱公子的家奴?
风眠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台上还在旋舞的红衣美人,喃喃自语:“属下倒是有点能理解苍羽为什么会被这西域美人拖住了脚步了。”
听到风眠提起“苍羽”二字,祭静水深流的眸中闪过莫测的光:“说来也是有趣,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太阳美人很有些眼熟,你们说呢?”
“眼熟?”云醒和风眠又互看一眼。
云醒思索了一会,摇摇头:“刚才她摘下面纱,五官妖娆深邃,确实不是中原人的模样,属下不记得见过这样的西域美人。”
“这样的人物,我若见过,必定不会忘记。”风眠也沉吟着道。
祭顿了顿,支着下巴,悠悠地轻笑了一声:“是啊,西域的美人,本座该是没有见过的,但是……”
他顿了顿,又道:“那样浓墨重彩的脂粉,掩了面容,倒是让人好奇这西域美人不着脂粉的样子是否依然艳烈若此。”
云醒想了想:“大人说得是,她这一套刀舞,虽然已经尽力掩饰,但仍然能看得出她是有功夫底子的,那连着几十个鹞子翻身的跟斗身法,绝不是练舞,而是练武才能练出来的。”
说白了,这样一个身负不弱武艺的无双绝色,也许会因为某些机缘沦为家奴,但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商贾人家随便卖进妓院接客?
风眠瞬间警惕起来:“所以,这才是苍羽今日包了这对西域姐妹的真正原因么,那‘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祭支着下巴,轻描淡写地道:“有没有什么阴谋,一会把太阳美人抓来一审,不就知道了,扔进湖水里洗干净那张脸,也不知是否还能这般姿容绝代?”
风眠:“……”
云醒:“……”
祭大人这是嫉妒呢,还是喜欢那太阳美人呢?
这回他们倒是真听不出来自家主子的意思了。
说话间,那舞台上的太阳美人忽然朝着他们的方向一记旋身,又勾了勾手指。
这下子,众人全都看出来了……太阳美人是真的在朝钱公子示意啊!
因为只有他是站着的,目标相当扎眼!
太阳美人真的认识这个猥琐男子?!众人不由震惊又纳闷。
钱公子却无比兴奋,就差跳起来了,他得意非常地环顾四周摇着扇子:“哈哈哈哈,本公子就说了,‘摩尔娜’这是旧情难忘啊,她这是在向本公子献媚,求着本公子过去呢!”
说罢,他大摇大摆地就往前排挤去了。
众人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背影,又看向台上的那一抹艳烈的红影,忍不住齐齐摇头……明明无双的美人,却可惜是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