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又引起了灾民里一些骚动。
“是啊，是边军养马淘汰下来的，也就是马都不吃……”
“这种东西拿来给咱们吃？”
“这也太过分了？”
“这种东西喂狗，狗都不吃！”
“……”
苍羽目光瞥地看向那混在人群里，仿佛很是一副义愤填膺模样的所谓“灾民”，她忽然轻笑了起来。
随后，苍羽示意名月递上来一个馒头，她拿过来直接就啃了一口，干脆地吞了下去：“狗都不吃，但是我吃，我相信比起没有东西吃，能有口吃的挺到朝廷征收的赈灾粮运抵京城已经很好了。”
苍羽的动作让一众灾民都震住了。
她一边啃馒头，一边慢条斯理地宣布：“当然，如果大家不愿意吃这样的粮食，我们就把目前剩下的所有粮食一部分交给官赈厂布施，一部分运回王府，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廷的赈灾粮能正式运抵国库，端看大家愿不愿意这粥厂开下去了。”
这话就直接将是否停开粥厂的选择交给了灾民们。
随后，苍羽看了眼唐烟烟。
唐烟烟是个心思灵慧的，她立刻会意地拿起一碗陈米粥，一边秀气斯文地吃了起来，一边叹一声：“虽然味道差了些，可粮食不够时能让咱们府邸里的人不饿着也是好的。”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见状，也颤颤巍巍地将自己刚才领到的陈米粥喝了下去：“咱们一路逃荒过来，我的孙子吃观音土都吃死了，能有口粮吃，已经是仙姑娘娘你保佑了。”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灾民赶紧再次上前排队领粮：“我们领，我们领，仙姑娘娘说得不错，能不饿死都是好的！”
“是啊，仙姑娘娘都能吃，咱们为什么不能吃，不就有点石沙和糠么，咱们什么没吃过。”
“赶紧领吧，再不领也许以后连陈米粮都领不上了。”
灾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纷纷继续排队。
那些试图说“可是……”试图挑起灾民们愤怒的情绪的声音全部都被淹没在真正灾民的声音里。
苍羽纵观全局一如自己所想，她唇角弯起满意的笑。
但与此同时，她也留意到了，与纷纷涌上前努力排队，踊跃领粮的灾民不同，有不少人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一番，随后悄悄地退出了领粮的队伍。
如此这般一个下午过去，负责统计发粮的红蕊很是兴奋地跑到了自家主子面前：“二小姐，看，今儿的粮居然还有余下大半天的！”
看着比起之前剩下许多的粮食，苍羽和唐烟烟对视片刻，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苍羽随后道：“我先去和名月他们一起点算一下今日具体的用粮量。”
唐烟烟立刻颔首：“好，我让人收拾一下粥厂。”
红蕊看着苍羽的背影，一脸好奇：“好奇怪，为什么今日领粮的人少了这么多，苍二公子到底做了什么？”
唐烟烟轻叹了一声：“苍羽说过，真正的灾民有口吃的就不错了，那些冒领粮食的人都是京城里的地痞流氓还有一些占便宜的人，他们这种人受了人的指使或者鼓动，来咱们粥厂大占便宜。”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一旦发的粥脏了，或者是用陈粮，他们嫌弃这些粮食不能入口，没有便宜可占自然不会再来冒领。”
“原来如此，苍二公子真是厉害，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红蕊忍不住感慨。
“对，而且，‘他’用的方式还不会落人口实，将粥厂要不要开的选择交给了灾民，真正的灾民自然宁愿吃粗陋些也要开下去。”唐烟烟丹凤眼里闪过意味深长。
灾民们自己做了这个选择，还会对她这个‘仙姑娘娘’尽力去寻粮赈灾又与他们同餐同食的行为为感恩戴德。
绿霜交代完家丁们收拾粥厂之后，也发自肺腑地赞道：“这位苍二公子，不但生得一副京城贵公子们都比不过的好面皮，更有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肠，赞‘他’一句菩萨心肠，金刚手段当真不为过。”
红蕊嘀咕：“苍羽公子生得真好看，听说‘他’的母亲是玉家夫人，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只可惜……”
“红蕊，朝廷钦犯不能随便提！”绿霜不赞同地看了眼红蕊。
唐烟烟看着苍羽的背影，她清美温柔的面容上闪过复杂的光，喃喃自语：“是啊……可惜了，若‘他’不是……该多好。”
绿霜看着自家小姐，瞬间心中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二小姐该不会……真的对那位七窍玲珑心又几次解她于困境中的苍家二公子动了心吧？
绿霜正担忧着，忽然看见管家一脸笑容地从后门里快步而出。
“二小姐，好消息！”管家一见唐烟烟立刻抱拳恭喜。
“什么好消息？”唐烟烟有些奇怪，这些日子，她是担惊受怕，还真不曾听到什么好消息。
管家兴高采烈地道：“回二小姐，宫中下了懿旨，有御史上奏二小姐赈济灾民的佳绩，太后要召见二小姐，想必是要亲自嘉奖您，令人夸行于市！”
所谓夸行于市，便指的是有大德行之人，或者有人做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便会由朝廷下旨，令人于市井间唱颂夸赞对方的褒赞之词。
唐烟烟闻言，眼底瞬间露出惊喜的笑来，但是脸上却依然很是矜持地含笑问：“父王可知道了？”
管家连连点头：“正是王爷让小的来告诉小姐一声，让小姐准备准备，明日进宫。”
唐烟烟立刻道：“好！”
苍羽便已经盘点完毕了所有的存粮，走了过来。
唐烟烟一见她，便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温柔地递水道：“多谢二公子。”
苍羽接过水喝了一口，不以为意地道：“不必客气，听刚才管家说太后宣你进宫褒奖嘉授，恭喜了。”
唐烟烟忍不住眼里的笑意：“都是二公子的功劳。”
随后她就忽然又想起什么，微微蹙眉道：“这次唐绾绾设下的局已经再次被你所破，宫中又对我这般褒奖看，她只怕就要忍耐不住，要狗急跳墙，不知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苍羽眯起眸子：“最好她真能整出幺蛾子来，否则我还真会失望，毕竟也到了收网的时候。”
唐烟烟一愣，随后丹凤眼里闪过精光：“二公子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但请吩咐，我必定做到。”
苍羽看着她会写一笑：“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
几家欢喜，便有几家愁。
飞云楼内，慕舒静静地坐着，听着手下的人报告他们对付苍羽再次的失败情况。
“主子，情况就是这样的，苍羽此子实在狡猾，属下等无能。”粗布青衣的高个汉子很是羞愧地道。
他们是可以买通许多地痞流氓去冒领赈灾粮食，以此裹挟蛊惑那些贪小便宜的市井小民一起去冒领。
毕竟去官府赈厂冒领粮食被逮住了可能要被打板子，但是宁王府二小姐私人的粥厂，就算被抓住了贪小便宜冒领赈粮最多被赶走。
但是也因此，在苍羽使出杀手锏……用有砂石的粗陈粮发放时，那些潮水一般涌上去冒领粮食的民众也都全部如潮水般地退散了。
因为他们没有精力一个个去买通这些贪小便宜的民众去冒领他们根本不吃的劣质粗陈粮。
这些东西只有真正的灾民是吃的！
慕舒沉默了许久，忽然抚着额，低沉苦涩地自嘲道：“虽然很不想承认，我堂堂慕府，竟斗不过苍羽一个人。”
“大公子，不若再与慕三叔商议对策？”那高个汉子劝解道。
慕舒闭了闭眼，正要说什么么，忽然门外走进来一个矮个汉子，递给他一封信：“大公子，绾绾郡主的信。”
慕舒看完了信，慢慢地收紧拳头，眼底露出了孤注一掷的寒光：“去回绾绾郡主，我会最后一次按照她说的去做，她最好明日也也会入宫，遵守她的承诺。”
……
第二日一早
唐烟烟便装扮了一番，换了一身宫装，乘了马车进了宫。
马车上，绿霜很是欣喜地帮唐烟烟整理衣衫纹路：“二小姐，你真是苦尽甘来了！”
唐烟烟一笑，很是感慨：“是，这一切都多亏了苍家二公子。”
她一介庶女，能在皇帝、太后和天下人前这般露脸，甚至可以说载入史籍，是她娘亲小乔夫人绝对做不到的。
绿霜看着她，欲言又止：“二小姐，苍家二公子虽然好，但是……您别忘了他身份敏感，王爷不会看上他这么一个人的，何况他还曾经是大小姐的未婚夫。”
唐烟烟闻言，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我知道。”
此后，一路再无话。
等到了宫里，绿霜扶着唐烟烟下马车，却不想唐烟烟一下车便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苍二公子？”
苍羽也正在一名太监的引领下款步进了宫门。
“二小姐。”苍羽微微一笑。
唐烟烟略有些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苍羽桃花眼里闪过幽幽的凉光：“太后也召见了我。”
今日一早，她就被一道旨意宣了进宫。
“啊？”唐烟烟怔然。
此时，另外一道尖利讥诮的女音传了过来：“哟，可真是巧呢，你们二人有奸情也不好在这光天化日下眉目传情罢？”
“绾绾郡主，别来无恙。”苍羽看向对方，冰冷莫测地弯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