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峰上,人影单只,清清冷冷。
暮云山行营下,却已经是一派热闹。
营地中心一处精美的大帐里,清冷的白衣人坐在棋盘前,一边落子一边问:“不是说行刺本宫的黑衣人和那些狼尸不是一路人马么,都是些什么货色?”
赵构一边陪着他下棋,一边道:“回殿下,今日回程路上行刺和纵火的那些黑衣刺客和之前用滚石和沙滩陷阱刺杀慕勤、苍羽的那一批黑衣人也是两批人,纵火的黑衣刺客怕是看到您出现之后,才临时起意在您回去的路上设伏。”
唐圣宁兴味地道:“啧,他们倒是知道一批人取不了本宫的性命,这次刺杀行为倒是有些新意。”
赵构闻言,有些无奈地苦笑,殿下早已习惯了被人刺杀,被刺杀几乎已经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调剂”了,他甚至会期待对手的刺杀方式给他的生活增加些趣味。
“查出来是什么人了么?”唐圣宁问。
赵构略一沉吟,道:“据抓到的行宫管事招供是之前被咱们皇城司抓了的前两江巡抚门客,但殿下觉得没那么简单,还请您给属下一点时间再审讯。”
唐圣宁倒是无所谓,赵构的手段他是信得过的。
“是了,查出来了那些狼尸是什么人的手笔?”唐圣宁又落了颗子,随口问。
赵构道:“回殿下,有眼线来报唐绾绾手下的侍卫,驾着马车不小心在暮云山角下附近的小镇撞死了一个西域人,那西域无名氏最后被送到义庄了。那人身上搜出来一个骨哨,据说这种骨哨在草原上常用来驱使狗群放牧。”
既然能驱狗,那么驱狼也不是不可以了。
唐圣宁闻言,精致潋滟的眼里闪过一丝讥诮的暗光:“这唐绾绾倒是能招到些能人,可惜跟了个蠢货。”
赵构笑了笑:“殿下说话还是这般不客气。”
风眠在一边嘀咕:“殿下何止不客气,只怕有人此刻正在望月峰上舔伤口呢。”
清冷的白影捏着棋子的手腕微顿,随后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他’还在望月峰上?”
风眠端着一壶莓子酿上来,为继续对弈的自家主子和赵构分别倒满:“是,苍羽没有回到营地,只跟他身边的随从交代一声之后,就去了望月峰上,独自一人呆着。”
唐圣宁冷哼一声:“矫情。”
赵构早从风眠那里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幽光:“殿下既用了心思招揽此人,何必与‘他’一般计较,不过是个不成熟的‘小子’罢了。”
唐圣宁微微挑了眉:“怎么,你也觉得本宫在与他怄气?”
风眠默默地想,可不是怄气么,明明之前见着你们一块在温泉边上不说‘其乐融融’,好歹也是气氛‘融洽’。
他当时还心底发酸呢,觉得这么个泼皮一样的乡下‘小子’,凭什么得到一贯目下无尘的殿下肯这般费心思的招揽,难道就因为苍羽长了一张漂亮到过火的面皮?
结果转个背,就因为慕勤的死,苍羽迁怒殿下不让救人,殿下一怒之下就一轮轮地放狠话扎心,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别说被慕勤之死刺激到的苍羽了,就是寻常人也受不起这样毒辣的话锋罢?
殿下不是怄气,是什么?
“殿下的意思是……?”赵构试探着问。
唐圣宁盯着棋盘,摸了一颗棋子在手间,淡淡地道:“本宫是要招揽‘他’为本宫所用,但常言仆随主相,如果为下者与上意不合,日后行事岂有不生嫌隙的?生了嫌隙,便容易被人离间,离间之后便会有背叛。”
他看着那一枚黑玉棋子在指尖被朝阳照得反射出剔透的光,微微眯起了眼:“本宫的行事作风就是如此,苍羽若是不能认同,日后迟早不能与本宫同心,何不如先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本宫的行事底线。”
已经见过他最冷酷、最刻薄的模样,日后再归附,‘他’便是彻底归附,不会轻易地被人三言两语挑拨动摇心志,轻易生出背叛之心。
“你们应该知道,如果苍羽真是本宫想要得到的东西的关键之人,那么他心悦诚服的归附就是必要的条件。”唐圣宁如玉的长指捏着那一枚棋子落下棋盘之间。
风眠闻言,心中一百个心悦诚服,自家殿下果然还是那个冷静到冷酷的殿下,一副玲珑心肠九曲十八弯。
赵构闻言,一边也挑了一颗白玉棋子,略一顿落在唐圣宁的黑子边上,堵住了他的路,一边意味深长地道:“殿下说得有理,但这般手段是不是激烈贸然了些,慕勤临死仍然记挂着殿下,您表现得不屑一顾,却用救命之恩裹挟苍羽,不怕日后不好收服?”
唐圣宁顿了顿,并没有直接回答,只又取了一颗棋子落于棋盘上,瞬间化解了赵构的攻势,不但如此,瞬间全盘直落,已是胜券在握。
他淡淡一笑:“这世上,还没有本宫想收服,却收服不了的人,只看驾驭人心之术是否炉火纯青罢了。”
赵构看着面前的清冷白影,眼神有些复杂,暗道……
殿下,虽然生就一颗七巧玲珑心,但这天下万事,万物有时当真不是靠着……心术就能操控的。
赵构看向窗外远处的望月峰上那一抹朝阳彩霞,暗自轻叹,只愿殿下这次,不要踢到铁板才好。
……
望月峰上……
苍羽垂下眼,不再看那朝阳,只轻声道:“慕勤,江湖太远,你到不了,朝堂却太险,容不下你一颗赤子心,一路好走。”
谁欠了你一条命,我会让谁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