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如雨下,两匹骏马瞬间被扎成了筛子。
沈晏清抡臂挥剑东砍西斫,宋荀扯了衣摆高速旋转着于半空铺展开,如一张盾将羽箭阻挡在外。
而万万没想到才脱虎口又落狼窝的狄琳则缩在二人之间,心里骂骂咧咧,嘴上一刻不停地对着树林吹哨子。
然而敌暗我明,除了近处树林滚落几个士兵外,朝他们飞来的羽箭并未减少,想来伏兵都在次声波攻击不到的五十米开外。
三拳不及四手,四手不及人多。三人一番奋力抵抗,仍是被逼到了万丈山崖边上。
“别费功夫了,今日你们横竖难逃一死。”
羽箭渐停,康王的声音再度从林中飘来,依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狄琳当即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倒不是吓得,而是她明白这是到了主角团临死前的反派唠嗑和自爆环节,因而索性歇歇恢复点体力。万一今天真逃不了一死,她也不希望是把自己累死。见宋荀要来搀扶,她反而拍了拍身边的地面邀他一同坐下,状态之松弛直把宋荀看得一阵错愕。
“难逃一死的是你!我早已将你与呼延和里通外国、企图谋反之事禀报了圣上!你得意不了几日!”
倒是一如书中的实诚,沈晏清不仅手持利剑不肯放松,反用了三成了气力对着并看不着人的树林怒喝。
“哈哈哈哈,沈大人你也不想想若是皇上真收到了密信,为何这么多日过去了,不仅不处置我,反而还挑中了乐知郡主和亲?”
“你……截了密信?!”
沈晏清双眼一凌,杀气顺着眉心拧成麻花。
“要论通风报信的本事,我康王府可不在你沈少卿之下。不过若是与梧迹阁相比,大约还是棋差一招。你说是吧,宋掌柜?”
瞥了眼宋荀,沈晏清不解其意:“你什么意思?”
“沈大人与他兄弟相称,却不知道你口中的宋兄的真实身份吗?不过说起来,这还要多亏狄霸斧给我的提示,我才能顺藤摸瓜找到这大隐隐于世的宋阁主。”
听到这儿,狄琳彻底坐不住,蹭地站起:“胡说八道!在这时候都想着挑拨离间!还一句话挑拨三个!”
嘴上骂得气势如虹,却忍不住心虚地往宋荀身上瞟,暗想莫不是那个小葫芦真透露了什么重要线索。
好在宋荀面无异色,似乎早做好了身份曝光的准备,还冲狄琳回了个安抚的眼神:“与你无关,是我安插在瑶镜身边的传话人暴露了。”
三人中,唯有被晾在一旁的沈晏清惊骇非常。
一日之内,神棍狄霸斧变成善工利器的巧匠,好兄弟宋荀变成手眼通天的梧迹阁阁主,而他们俩不仅关系暧昧,还互通底细,甚至连看起来与他们不怎么亲近的方瑶镜也与他们暗中联络。
敢情他身边的挚友亲朋,各个有不为人知的隐藏身份,包括夏家叔侄。只有他始终表里如一以明牌示人。
“挑拨?好主意,不如你们互相厮杀,活下来的那一个,留他性命为我所用,待我坐拥江山,为他封侯拜相,如何?”
康王的声音带着戏谑,听着便能想象出他那副微笑捻须的模样。
“哇,你和呼延和呆久了,变得比他还变态歹毒!”狄琳往前走了两步,虽目标不明,仍伸出食指罗盘般移动着找寻康王的鼻子开骂,然后突然豪气干云地回头对身后二人发话,“你们俩先跳崖!”
“!”
“?”
二人看向她的眼神,一个疑惑,一个鄙夷。
这怪不得他俩,因为此情此景,不论狄琳的神情有多慷慨赴义,说出这话难免像个为了荣华富贵背信弃义的二五仔,更何况她前科累累。
几支羽箭扎在狄琳的脚边,吓得她连连后退,挥手催促着二人:“快跳!你俩有主角光环,死不了的!我这边再想办法和他周旋!”
“不论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和你分开!”
“是啊,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我替你俩系红线!”
“靠!!!你们别碰我——”
可惜二人无法理解古言世界中“跳崖死不了人,还能展开奇遇”的经典定律,更不明白狄琳不想让她的debuff破掉二人生机的良苦用心,一人一胳膊地拽着她齐齐朝向山崖,来践行“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伟大诺言。
“他妈的都说了别碰我了!你们以为泰坦尼克啊,youjumpijump?这下我们仨都得死了!死得透透的!”
狄琳双脚在地上狂蹬,于烟尘斗乱中发出嚎天动地的绝叫。
说来可笑,在密室中时她百念皆灰甚至想过了结自己,而今死到临头,她却无比想活着,想与拽着她胳膊的俩二货一同活着。
“把他们都放了!”
身后传来一声尖细高呼,三人在崖边一愣,火速转过身。
只见小王爷身子板正,背着双手,以一种极为别扭的碎步从方才的路口挪过来。三人正纳闷声音不对,近了才发觉小王爷背后还藏着个身姿娇小的侍女,正一边拿他当挡箭牌,一边用刀抵着他的腰子。
“蝉儿?你怎么会在此处?”
“自然是来救你们的啊!”
夏林蝉梳着丫鬟双髻的脑瓜自小王爷胳肢窝下面钻出来,姿势之怪异,一时之间令三人搞不懂到底是谁才是人质。
彼时夏林蝉于园中迷路,待她找到目的地,三人已然脱困,却又听闻康王在他们回去的山路上设了伏兵。她不知哪来的勇气,问了小王爷的房间,便横冲直撞地闯入,一把薅起还在宿醉的小王爷,强行拉他上马出门,一路上还不忘用康王造反与谋害主角团的事情为他解酒。
“爹!悬崖勒马就此收手吧!”
小王爷眼含热泪,面向茫茫山林呼喊着。
林中出奇的寂静,仿佛方才可怖的袭击是一场集体幻觉。
“爹!放了他们吧!我保证只要您做回原来那个偏安一隅做个闲散王爷,他们绝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的!”
以为康王心意有变,小王爷又上前几步劝诱着。
几十支羽箭猝然从林中射出,擦过他的肩头,齐刷刷朝身后的三人飞去。
“狄霸斧!”见狄琳肩头中了一箭昏了过去,夏林蝉急得怒火攻心,朝树林呐喊,“你当真要为了谋反连亲儿子的性命也不要了吗?”
顾不上被扎成刺猬的风险,夏林蝉默念了声对不起,便一脚踹在小王爷腿窝处,小王爷应声跪下。她又把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不似方才的装模作样,直接划出了一道冒血的伤痕。
羽箭骤歇。
林中依旧无人作答,但狂风穿林,松涛翻涌,像极了一声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