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惊,沈晏清不由分说,接过小二手中的告示。
只见告示明晃晃“通缉令”三个大字,边上配有狄琳的画像,不说神情兼备,也是有模有样。
“案犯狄霸斧刺杀万驹国二王子,畏罪潜逃间又虐杀无辜百姓,现赏白银千两,缉其项上人头。若有窝藏包庇者,格杀勿论……”
夏林蝉念完文书,脸色一白,转头望向沈晏清:“不是说案子还没查清是狄霸斧干的之前,不发通缉令的吗?这虐杀无辜百姓又是怎么回事?”
同样被蒙在鼓里的沈晏清,眉心皱成一团乱麻,他也并未收到来自王爷和官府任何一方的通知。
几人拉着小二问询了一番,才知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巡街官兵在西街街头的一口井里,捞上来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被割了喉,脖子上还严严实实地卡着一把金斧子——正是狄霸斧常戴在头上的那一把。官府便当场下了通缉令,还立即封锁了连水城,正派兵挨家挨户搜查。
案情走向愈发离奇,没人愿意相信狄霸斧杀人,但再度浮出的证据却令他们不得不再度陷入忧虑与怀疑。
得知尸体被运到县衙,本准备去康王府的沈晏清,一改目标,又脚底生风地往县衙赶去。
而方瑶镜也找了个由头回成衣店。她还本想找宋荀聊聊,帮狄琳解释误会,但现如今已来不及,官兵随时都可能搜进她的成衣店里。在那之前,她必须有所行动。
莲步一改素来的气定神闲,多了几分油煎火燎之意。
…………………………
被匆忙的推门声惊醒,狄琳睁眼便看到床边的方瑶镜,胸口微微起伏,额角与脖子上都还挂着颗颗晶莹珠玉。
瞧见方瑶镜心绪不宁的模样,心下猜了个大概,狄琳支起身体,仍没心没肺地打趣。
“怎么,官府终于下悬赏令了?赶回来看我这个活动的赏金跑没跑啊?”
闻言,方瑶镜配合着苦笑一声,然后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将发现新尸体和通缉令的事相告知。
“官兵已经搜到我们这条街了,你得赶紧逃。”
不等狄琳作何反应,方瑶镜便满屋子忙活起来,眼神始终不敢望向狄琳。
“对不起……明明答应收留你的,只是官府说窝藏者格杀勿论。方家才刚起色,而我的成衣店里还有一众无家可归的女工需要倚靠我,这个关头我不能出事。”
狄琳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拿过床头备好的一套墨绿男装,胡乱穿戴一通,再从方瑶镜的梳妆台里翻出一盒眉粉,把自己糊成个络腮猛男:“本来就不关你的事,犯不着自责!你要是真以命相护,我还觉得ooc没意思呢!”
从方瑶镜手里接过装了干粮、碎银两和伤药的小包裹,狄琳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优游不迫地道了别。
话虽说得洒脱,但行至街口,看到那些围在通缉令前议论纷纷的看客,狄琳仍要竖起耳朵听上一听。
“狄大仙杀人了?!会不会是上回吐血,导致走火入魔了?”
“有可能!昨夜是满月,她压制不住体内魔性,就半夜出来作恶了!”
“还大仙呢,我看她本来就是妖魔!寄宿在泰平客栈,是为了吸收我们这些食客的阳气!”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最近睡得不好,身体发虚……”
“诶诶,我前几日无故高烧不退,想来定是她干的!”
“亏我们还以为她是给连水城避灾挡祸的活神仙呢,敢情她才是灾祸!”
“晦气!真晦气啊!”
面对越发离谱的猜测,狄琳真想嗷一嗓子,装个狼人吓死他们,但考虑到自己在逃的身份,只是气冲冲地翻了个白眼。
“你!说你呢!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训斥,狄琳不用转头也知道是巡街的官兵。虽做了伪装,心中还是发虚,只好充耳不闻地继续快步前行。不料那人是个不依不饶的主儿,几步小跑追上来。
狄琳悄悄戳了下自己的左肩,疼得五官都要拧巴在一起,也就顺势鼻歪口斜地转过了头:“官爷,你叫我啊?”
古言世界的经典定律之一——扮丑做鬼脸,便可轻松躲过官兵的人像通缉。
“跑什么跑,问你话呢,见过这个叫狄霸斧的人没有?”
那矮个儿官兵边拿出通缉令甩在狄琳面前,边抬脚狠狠向狄琳膝盖踹去。
狄琳往后闪躲着,小腿上还是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比起胫骨的疼痛,官兵逐渐放大的瞳孔更令狄琳恐慌。
完蛋,这鬼脸buff怕是失效了……
在官兵抽刀砍向狄琳之前,狄琳瞬时撒丫子狂奔,往熙来攘往的人群里钻去。
“快抓住那个杀人犯!为民除害!”
“赏银五千两啊!别让她跑了!”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伴随着逐渐高涨的呼声,无数双或冰冷僵硬、或温热柔软、或满是老茧,或带着手汗的手,纷纷伸向狄琳,恍惚间,狄琳忆起他们在客栈簇拥自己为“大仙”的时候,也是这般情形。
只是这回,从那双双手中呈递上来的不是虔诚的供品,而是招招想夺她命的菜刀、笤帚,以及充满侮辱性的臭鸡蛋和烂菜帮。
大约愚众热衷造神,同时又喜欢将其拉下神坛。
狼狈不堪的狄琳过街老鼠般闷头在街巷中蹿行,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不免慌乱,一时竟不知还能躲到何处。身体还是先思想一步地再度来到了荀香小铺的后门。
心下有些迟疑,不知道宋荀如今还愿不愿听她解释。但听到人群的脚步又近了几分,狄琳顾不了太多,便要推门而入,可手底枯瘦的门扉如今却固若金汤。
狄琳一愣,低头往透过门缝瞄去,只见门内插了门栓,还上了两重铜锁。
左肩蓦地一阵刺痛,狄琳有些分不清是源于伤口还是更深处的心脏。
“她在这儿!”
一把锃亮菜刀朝狄琳腰腹飞旋而来,狄琳张皇避开,菜刀划过她的右腰侧,深深劈在了院门上,刀口的血肉缓缓涂抹着木门上的年轮。
捂着流血不止的右腰,狄琳残存的求生欲仍指使着双腿,艰难而吃力地从一个巷道逃到另一个巷道。虽然在狄琳眼中,仿佛是在挑选一处临终之地。
“靠,早知道提前买份意识保存与转移险了……”
最终,狄琳在发现进了一个死胡同后,万念俱灰地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竹筐将她从头到脚罩了进去。
不会是要把她浸猪笼吧?
她可没犯什么通奸之罪啊?
啊,不知道在宋荀家过夜算不算……
那宋荀也得一起受着才行!
失去意识前,狄琳的思绪胡乱地飘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