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跟过去后,看到正房的门居然虚掩着,可他记得清清楚楚,这间屋子是上了锁的,还是他亲手将门锁上的。于是他壮着胆子推门进去,眯着眼睛朝那黑漆漆的屋子中一望。 屋里像蒙了一块黑布,什么也看不清楚,可越是这般,曹云的心越跳得厉害,黑暗能蒙上他的眼睛,但也仅仅是盗钟掩耳罢了,他确信,那东西就潜藏在暗处,说不定,对自己龇出了一对惨白的獠牙。 忽然一声炸雷,一道闪电将厅堂耀得如同白昼,曹云被这声响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蹲下来抱住脑袋,可是眼睛却没有闭上,略略朝上一瞥,他看清楚了:供桌前放着一个香炉,里面青烟缭绕,前面还堆着着尚未烧尽的纸灰,显然不久前有人在此处拜祭过。 事情似乎比曹云想象中好一点,他松了一口气,心里估摸着或许是哪个小丫头偷偷摸摸在这里祭奠先人,被他发现了,便匆匆逃了。这么想着,曹云便走上前,打算将那些香炉香灰收拾干净,以免天亮老爷看到了,又要说晦气。 可是他刚刚走近香炉,脚下却忽然一个踉跄,因为外面又一声炸雷,照亮了香炉后面的一样物事。 “是什么?”
穆小午眨巴着眼睛,看着曹云瞬间变白的脸孔。 “是一个牌位,上面没有写人名和生卒年份,只写着两排字:‘人参杀人无过,大黄救人无功。’” *** “人参杀人无过,大黄救人无功......” 穆小午躺在床上,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腿的膝盖上,悠闲地晃荡着,目光穿过旁边的窗棂飘到远处的天空上,现在雾气几乎已经完全散去了,天虽然阴成了铅灰色,但天色通透了许多,甚至还能看到一群鸽子在半空中盘旋。 她本来就心宽,现在见那烦人的白雾散去,心中颇感畅快,于是将这句话又念了几遍,这才转过半个身子,捅了捅规规矩矩坐在床沿上喝茶的赵子迈,“这话是良药苦口的意思吧,可我看周家,也不是经营药铺的呀,为什么对这么一句话如此忌惮?那曹云也是个爱吊人胃口的,话都说了一半了,又开始装哑巴了,吭吭哧哧半天,也不说那周万中为何看到了这样一块牌位,就吓得几日没得好睡。”
说到这里,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从床上坐起来,掰过赵子迈的脸看了看,“嘴巴不疼了吗,就敢喝热茶?”
赵子迈乖巧地张开嘴巴让她看,一边道,“这药很管用,才上了不多会功夫,就一点也不疼了。”
穆小午愣了一下:难道曹云拿来的金疮药中有龙骨?她记得龚明珠说过,掺了龙骨的金疮药效果神奇,止血生肌见效奇快,除了砍头,其他伤口一敷就好。可是这味“龙骨”可是极其罕见的药材,一般的中药铺根本没有,因为它是在地底下埋了不知多少年的大象、犀牛、马、牛、鹿等动物的骨头,来之不易,也就太医院能储备一些,供皇室宗亲使用。当然,也偶尔会将龙骨赏赐给办事得力的官员,作为嘉奖。 临行前龚明珠在她的箱子合上前,拼命塞进去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丫鬟们压了几次都关不上箱盖,最后她不得不亲自上马,才终于将那箱盖合上了。龚老头儿见她要发火,慢条斯理地为自己辩解,说别的不带倒可,只是这包攒了十几年才攒出来的掺了龙骨的金疮药是一定要带的,不为自己,就是为了赵子迈,也是要常备上的。 老头儿当了半辈子的言官,自然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最戳人心窝子,所以穆小午的火气登时便被他灭掉了。只是可惜了那包药,石沉大海,便宜了那帮虾兵蟹将了,龚明珠要是知道,恐怕心疼得又要多长出几根白胡子来了。 只是他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尚且如此珍惜这味药材,曹云却毫不在意地将这味药用在一个外人身上,甚至连剩下的那一点,也被他随手抖了抖,让它们随风去了。 穆小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间屋子:周家是实打实的富贵人家没错,可是,还远远未到富可敌国的程度吧,那这么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周家以前一定是和药材打交道的,而且应该和太医院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穆小午穿鞋下地,对还在一口口抿着热茶的赵子迈道,“我出去转转,找找人参和大黄。”
赵子迈被茶水呛了一口,“咱们不是来找狄真的吗?”
穆小午,“先不管那秃驴了。”
赵子迈:“......” *** 周宅外面还是大雾漫天,穆小午在门槛上反复横跨了几次,终于发现了一件让她很是灰心的事实:那方透彻的天空,只有在周宅里面时才看得到,一旦从这门槛跨出去,他们要面对的,还是那仿佛弥漫在三界六道每一个角落的雾气。 穆小午苦笑了一声,又一次想起乌鱼妖的眼睛,当年,她被困在那对复眼中,它之所见就是她之所见,它看向哪儿她才能看向哪儿,她被那只畜生引着走,所以颇费了番功夫才将它除掉。 现在的情形,似乎和当时也并无二致。 穆小午把额头上的乱发吹起来,脸上陡然飘上一丝令人生畏的寒意:姑且让你牵上几日,不过狄真,这笔账我会记住的,总有一天,你要还回来,连本带利地给我还回来。 *** 翠微盘腿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一盘瓜子儿,一双吊梢眼却不时在旁边坐着的双碧和秀荣脸上觑了一下又一下。 那两个闷声坐着,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绣绷,正专心致志地对付两方绢帕,一个绣的是“鸳鸯戏水”,另一个绣的是“寒夜寻梅”。 翠微“咯咯”一笑,“秀荣,你不光伺候人比不过人家,现在连最擅长的刺绣也比不过了,照这么下去,你早晚要被老爷踢出门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