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定主意,花蕊娘飞块地往脸上抹了两把,又伸手整理了一下裙摆,便抬腿大步迈出了屋。
商姨娘和花云娘就站在院子中央,还在犹豫着拿不定主意。听到身后门响,她俩一齐回过头来,同时惊喜道:“蕊娘/姐……”
花蕊娘冲着她们点了点头,四处扫了几眼,便沙哑着嗓子问道:“朗哥儿呢?”
“姐,我在这儿呢。”花玉朗蹬蹬蹬地跑出屋子,奔着花蕊娘身上就扑了过来。花蕊娘见他满脸委屈,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惶惶不安,不由得心头一酸,连忙一手将他搂住。花蕊娘伸手摸着他的发顶,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姨娘,我要去府城一趟,家中若是有你拿不定主意的事,就跟云娘一块儿商量,或者过来找陈平问问。”
商姨娘惊讶地抬了抬眉毛,下意识就道:“咋又要去府城?去做啥?”
“是啊姐,才回来怎么又要走?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花云娘也赶紧补充了一句。
“没什么,不用担心。”花蕊娘咬了咬嘴唇,眉头蹙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去求一求诸葛总兵,如今也只有他有办法。”
“总兵大人?诸葛少爷家?”商姨娘不可思议地看着花蕊娘,想了想便试探着出声劝道:“那总兵府上是随便去的?蕊娘,你听姨娘一句,少城跟你……”
“姨娘,什么都别说了,我主意已定。”花蕊娘拿眼定定地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说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经了昨天晚上那一遭,宗家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事情,你们别担心,都折腾了一宿,回去歇着吧。”
“姐,”花云娘眨巴着眼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惊道:“对了,咱们家里来了客人呢。”
“客人?什么客人?”花蕊娘轻轻蹙起眉头,疑疑惑惑地瞧着她:“人呢?在什么地方?”
“说是……”花云娘刚要接着往下说,就听到李远才火急火燎的在院外喊道:“掌柜的,掌柜的……”
“什么事儿?”花蕊娘拨开她俩迎上去,李远才进了院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向花蕊娘欠了欠身,急声道:“有位从府城过来的马夫人找您,请您出去迎一迎?”
“马夫人?”花蕊娘迅速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都想不出何时冒出来了一个马夫人。她正犹豫着,李远才又急不可耐的说道:“快些吧掌柜的,帖子上写的是总兵府,来的定是位贵人,您赶紧……”
李远才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花蕊娘提着裙摆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他立刻收了声,茫然地挠了挠头皮,赶紧跟着往外走。
马夫人?总兵府?那不就是诸葛遥的母亲。花蕊娘只觉一颗心跳得砰砰作响,又是欢喜又是将信将疑。欢喜的是她正求助无门,便自动天降贵人;疑惑的是宗少城不过是给诸葛遥去了信,这位马夫人怎么肯远道而来?莫非是有着别的目的?
花蕊娘一路狂奔着到了正门外,正好瞧见前方的土路上渐渐行来五六辆富丽堂皇的大马车。每一辆车都由六匹马拉着,光是左右护送的兵士都有二十来人。花蕊娘不由得心中一凛,连忙下意识地整了整头发和衣裙,收敛起神色迎了上去。
她身后随着跟上来一人,却是先过来报信的厉大。厉大眨了眨眼睛,轻声咕哝道:“不是在村里等着?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到这儿了……”
车队一会儿就行到了近前,最后一辆车子上面跳下来一个人,竟是神情拘谨得厉害的赵氏。花蕊娘看着她跑到第一辆大车跟前,向着车前的护卫点头说了一句什么,又远远的退开了去。
花蕊娘心头又是期盼又是不安,捏紧的手心里都浸出了些汗水,也顾不上和赵氏打招呼,只把眼睛紧紧的看着第一辆大车。
等到马车全部停稳,护在前面手执长矛的士兵便自动分成两队,小跑着到了奇巧坊门前,眨眼间就将大门口围了个严严实实。接着有四个婆子从车上下来,搬了杌子脚踏等物垫在车下,才有人掀开帘子,将一位三十四岁的美妇从车上请了下来。
这般阵势,就连花蕊娘都不由得从心里生出了几分畏惧。一时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立刻上前相迎。
后面一辆马车上跟着走出来两娇俏的小娘子,一个生得秀丽端庄,头上梳着妇人髻,走起路来步摇纹丝不动,一看便知道教养极好;另外一位则要活泼娇俏许多,瞧衣着发饰,应该还是待字闺中。她俩身后的马车上又下来一名青年男子,约莫二十来岁,却是眉宇轩昂、气度非凡。
这些人花蕊娘一个都不认识,只大致从年纪上猜出,最前面那位中年美妇就是马夫人。她捏了捏手心,又偷偷平了平气,便迈着小步走上去,离那美妇还有两三丈远,便极其恭敬的拜了下去。
那美妇微微一笑,招手示意欲要走上前问话的婆子停住,向着花蕊娘温声道:“你就是花家蕊娘?”
“正是民女,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民女有失远迎,还请夫人恕罪。”花蕊娘不敢抬眼看她,只快速的答道。
“呵呵,果然是个懂礼的孩子,起来吧。”这美妇轻轻一笑,一团和气的说道:“我是遥儿的母亲,你与遥儿既是至交好友,便尊我一声伯母,那也使得。”
花蕊娘极力按捺住心头激动的情绪,缓缓站直了身子,乖巧地说道:“夫人宽厚,蕊娘不敢造次。”
马夫人摇了摇头,面上的笑意不减,转身唤道:“静儿,蓉娇,你们过来。”
那两位女子应声走上前来,生得娇俏活泼的那位将花蕊娘打量了又打量,不等马夫人开口,便爽朗的笑着道:“你就是花家妹妹?生得真好看。”
花蕊娘愣了愣,只觉这女子除了肤色白皙之外,眉眼间竟与诸葛遥有几分相似。只是马夫人就在跟前,她也不敢乱认,只好向着她微笑了一下。
“静儿,不得胡闹。”马夫人嗔怪地瞪了那女子一眼,转而对着花蕊娘道:“这是小女文静,另一位,是我的侄媳,温宁郡主。”
花蕊娘惊讶地看向那位妇人打扮的女子,温宁郡主似乎脾气极好,见她看过来,便向着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又点了点头。
“这位,是小侄李庆,”马夫人又指向那位青年男子,看似随意的说道:“恰好他夫妻二人路过麟州,便随了我一同前来。”
花蕊娘连忙矮身见礼,既是郡主的夫君,身份肯定极其尊贵。她从前哪里与这等贵人有过来往?也不知道礼数是否行得周全,内心实在惶惑不安极了。
马夫人领她挨着识完了人,便抬起袖子轻轻拭了一下额头,弯弯的眉毛蹙成了一条线:“这天儿可真怪了,都这时节了还是热。行了,别都杵在这儿,进去说话吧。”
花蕊娘面色一窘,立刻在心头暗暗将自己责备了一句,便伸手示意道:“夫人请。”
马夫人笑了摇了摇头,抬腿就稳稳地往前走,诸葛文静和温宁郡主连忙缀在她身后。立刻有一大堆丫鬟婆子呼啦啦地围了上来,花蕊娘还在愣神的功夫,马夫人又回过头来向她笑道:“你叫蕊娘?过来,跟在我身边。”
花蕊娘急忙走过去,学着服侍在马夫人身边那婆子的模样,抬手小心翼翼的托住她的手腕。马夫人扭头看了她一眼,又随意问了些她年纪几何,家中有些什么人这样的闲话。
“多年不出来走动,这乡野间也别有一番味道。”进了奇巧坊,马夫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各处,一边道:“你们那村子叫什么?落山村?名字倒是雅致。原本静儿劝我在村口等着,我这性子,年纪越大越是个急脾气,反正就是一趟路的功夫,这就过来了……”
花蕊娘只得嗯嗯的应着,一边在心头暗想着。马夫人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不像是堂堂的总兵夫人,倒像是慈祥亲和的长辈,怪不得能教养出诸葛遥那样的子女。只是像她们这种身份的人,面上自然都是好的,倒不知道真实性子如何。
院子里做工的伙计们早都被遣了下去,一路清清静静的进了内院。马夫人轻轻“咦”了一声,惊讶道:“你这院子倒修得不错,虽然小了些,但还有个这么清静的地方。”
花蕊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抢在丫鬟婆子之前,走上前去推开门,不安的说道:“地方实在粗糙,委屈夫人了。”
“你不用跟我多礼,能有这份心思已经是难得,听说你这桌游在府城可是抢手得很。”马夫人和和气气的笑着,看似随意的说道:“静儿已经嚷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这儿,你就让几个人带她去见识见识,可要看仔细些,别让她把你这坊里翻了个底朝天。”
“是,”花蕊娘弯腰答应着,连忙唤来两个管事,将诸葛文静等人领了出去。
马夫人进了屋,她身边的丫鬟婆子赶紧搬了软垫小几等物进去铺上。花蕊娘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走马穿花一般的忙碌着,直到伺候马夫人坐下来,那些丫鬟婆子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只留下马夫人与花蕊娘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