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花蕊娘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按了按眼角,继而微笑道:“知道你不怪我就好,我得回去了,有些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改天我再来寻你,慢慢讲给你听好不好?”
说罢花蕊娘便放开柯宁君的手,转身掀开帘子就要下车。柯宁君却一把将她扯住,急声道:“可是,蕊娘……”
“我知道,回头咱们再说。”花蕊娘眼神闪了闪,扭过头轻轻道了一声:“对不起,宁君。”便弯腰出了车厢,走下马车向着大堂内急匆匆走了进去。
街上的更鼓响过三遍,桌游馆里面才渐渐安静下来。劳碌了一天的伙计们将桌椅板凳四处归置好,又熄了门口的灯笼,便从角门走出四散家去。
偌大的桌游馆只余下二楼上的一间屋子还亮着灯光,花蕊娘正坐在一张书桌后面,低头仔仔细细的查看着今日的货品进出单子。孙掌柜和几名管事立在桌前,虽面有疲色,却个个的脸上都透着兴奋。
“今儿一天我一步也没出过账房门,光是铜钱就收了两箩筐,只有大额的银子记了数目。大掌柜您可千万别问我今儿的进项是多少,光是收银子记账都来不及,具体的账目,恐怕过几天才能理得出来。”王忠笑得见牙不见眼,向着花蕊娘麻利的禀报道。
“知道了,今天大家都辛苦。”花蕊娘合上手中的册子,抬起头来微笑道:“都去歇着吧,接下来还有得忙,歇好了打起精神来应付,等生意稳下来,我再好好谢谢各位。”
遣退了众人,花蕊娘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才站起身接过彩玉递来的披风,裹在身上下了楼往后园去。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照得园子里四处亮堂堂的。一阵微风袭来,身上竟有了些凉意,花蕊娘紧了紧披风,随口问道:“今天初几了?”
“初十……”彩玉愣了一下,立刻回着:“开业的日子,小姐怎么忘了?”
“是啊,又快到中秋了。”花蕊娘抬头仰望着夜空,幽幽的叹了一句,忽然扭头吩咐道:“明天你叫上李远才,去街上买些吃穿用物,不用挑精贵的,但要合用,我要送回家去。”
说完花蕊娘神色便是一黯,想了想又轻声补充一句:“再买些黄纸蜡烛回来。”
走到小院的垂花门外,里面突然闪出一个人来,却是青凤。她匆匆忙忙走上来向着花蕊娘施了一礼,一脸惶恐道:“小姐……宗大少爷等您半天了。”
花蕊娘眼神闪了闪,停下脚步淡淡的吩咐道:“知道了,你们去吃点东西吧,不用伺候。”
青凤和彩玉应着退下,花蕊娘回身往小径深处看了一眼,又抬起头来望向夜空,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抬脚往院子里面走了去。
宗少城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听到脚步声响,他扭头看了一眼,便站起身来迎向花蕊娘。走到近前伸手拉起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额角,关切道:“怎么忙到了这会儿?累坏了吧?”
花蕊娘轻轻抽出手,移开眼神看向院子的空处,低声道:“你怎么还在这儿?诸葛大哥呢?他的脚有没有事?”
“能有什么事,他装的,跟你们闹着玩呢。”宗少城微微一笑,拉着她坐到石凳上,温声道:“我不放心,下午那会儿我看你有些不大高兴,就想等着跟你说两句话。”
花蕊娘鼻子一酸,又竭力忍住,低下头去淡淡道:“快回去吧,前些日子你不还说,因为你参考武举的事情你爹爹很不高兴。如今你就要去北地了,别再跟他起了冲突。”
“蕊娘,”宗少城眼神一紧,立刻将她拉过来面对着自己,紧张道:“你怎么了?我瞧着你有些不对劲。”八壹中文網
“哪有怎么了,”花蕊娘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有些累,明天一早还得起来,你快回去吧,我也该歇息了。”
宗少城皱着眉头打量了她一会儿,便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今天下午我本来是想跟你说,过两天我要回宗家祠堂去祭拜我娘,取了武举,我想让她高兴高兴……本来是想着,如果你要回落山村就一块儿走,你既然不回去,那我就少耽搁两天,办完事情就马上赶回来。”
“嗯”花蕊娘忽然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忍不住说了一句:“再过几天,是我爹娘的忌日。”
宗少城看了她一眼,了然的点点头,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要不干脆抽空回去一趟?或者你跟我说,花大人的墓地在何处,我替你去祭……”
“不用了,”花蕊娘使劲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有姨娘和朗哥儿他们在,再说爹爹和娘亲也知道,我如今不是为了自己一人,他们能理解的。”
“蕊娘,”宗少城紧紧盯着她,心疼的说道:“别难过了,你看现在不是样样都好?往后我一定好好对你,再不让你……”
“别说了,”花蕊娘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头,语气压抑地说道:“往后的事情谁知道,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那……”宗少城顿时有些蒙了:“蕊娘,究竟是怎么了?不都好好的……”
花蕊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面露讥诮的看着他:“是吗?在我铺子开业的日子闹成一团,险些叫我没法收场,这叫好好的?”
“蕊娘,”宗少城恍然大悟,眼里顿时有了几分愧色,连忙解释道:“是我错了,但我不想你因为我,而非要去同不喜欢的人应酬。就是有错,那也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压根不需要为此感到半分的亏欠……”
花蕊娘只觉得胸口处顿时堵了一团闷气,想也不想就冲口而出:“我为什么要感到亏欠?是你自己这样想的吧?你若是觉得亏欠了宁君,那当初又何必……”
“你说的这是什么?”宗少城的脸上也有了些恼意,语气里隐隐带着怒气道:“我跟柯宁君素无来往,当初议亲也是我祖母的意思。我一心一意只为你我的将来打算,想不到竟惹得你误会。”
“我误会?”花蕊娘气上心头,当即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让我受半点委屈?那你是怎么做的?你是宗家大少爷,你当然无所谓,可对我来说,桌游馆是我心血,也是我的希望,就算在你宗大少爷的眼中,小小一个桌游馆算不上什么,可你知不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
“你怎么会这样想?”宗少城倒抽了一口气冷气,满脸不可思议道:“我当然知道如今这些事情对你很重要……”
“是吗?”花蕊娘越想越激动,索性站起身来,一脸失望的看向他:“你是衣食无忧,你是可以不在乎,所以想打便打,想闹就闹,反正闹出什么乱子,你背后还有宗家,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宗家大少爷。可是我呢?我不指望你如何,起码你为我着想一下行不行?”
花蕊娘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水汽,她深吸了一口气,情绪激动的继续说道:“你无所谓,闹便闹了,我能怎么办?宁公子再不是个东西,他毕竟是客人,白鹿书院的那几个学生也是客人,我若不能好好安抚他们,名声一传出去,我这生意还要不要做?再说宁君,就不算我和她的私交,光凭她大伯和她爹爹,又岂是我能得罪的?”
宗少城铁青着一张脸,眼神深深的看着花蕊娘,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蕊娘看了他一眼,便自嘲的笑道:“当然了,你爹是通判大人,你是不惧什么,怎么由着性子来都行。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所以你们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我却不行,我就必须事事忍着让着……”
“蕊娘,”宗少城锁紧了眉头,艰难的说道:“是我错了,我去跟柯宁君赔罪行不行?”
“赔罪?”花蕊娘惊讶失笑,继而道:“你何错之有?再说,你若真心觉得有错,又来问我做什么……”
“那你要我怎么样?”宗少城额上的青筋高高挑起,显然已是有了十分的怒意。
花蕊娘胸口一闷,怒声道:“什么我要你怎么样?我是累,是辛苦,可我从来不曾抱怨过。我只希望你能有几分懂我的难处,今日若你肯忍一忍,又怎么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你真心待我,这就是真心待我的样子?”
说罢花蕊娘一甩袖子,转身怒气冲冲的就要往屋子里面走,宗少城连忙将她拉住,寒声道:“就算是我不对,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又何必发作于我?”
“为我着想?”花蕊娘使劲甩开他的手,伤心失望至极的看向他:“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原本误会一场,几句话便能解释清楚的事情,你偏要把它弄得复杂。我问你,你究竟是认为我会觉得对宁君有所亏欠,还是你自己觉得亏欠了人家?”
宗少城登时语结,脸色越发的铁青。花蕊娘神色渐渐变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大步走进房内,“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