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山是地名,在麟州城最西边,大约是因为附近有一座长得怪模怪样的小山坡而得名。花蕊娘原本想好好看看这麟州城里的风土人情,便没有乘车而选择了步行出门。不过照着毓秀大街上的拥挤状况来看,若是没有家丁开道,步行的效率也许还高一些。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她们一行人便出现在了虎丘山的一家酒楼里。花蕊娘要了二楼的一间包厢,又随口点了些茶水点心,等到领她们上来的伙计唱着诺退出去,她便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格子向外望了出去。
酒楼的对街上有一座白墙黑瓦的低矮院落,房屋与房屋之间层层叠叠的栽种了许多竹子,将整座院落的庐山真面目遮去了一大半。从这里看出去,只能瞧见院内的几处屋檐角,倒颇有几分隐于闹市的意味。
这里便是鼎鼎大名的白鹿书院,建成至今已逾百年,如今由柯宁君的父亲柯学士任着山长,虽然只是挂名并不亲自教授,但慕名前来求学的学子仍是络绎不绝。
据说近十年间,白鹿书院一共出了秀才五十余人,举人三十余人,更有其中的佼佼者四人进京点了进士。虽然未曾名列三甲,但对于地处边陲教育落后的麟州府来说,却已是十分荣耀的成绩。
花蕊娘接过彩玉递来的茶水,顺势在窗前坐了下来。这会儿已经过了辰时,书院门口清清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只隐隐约约有朗朗的读书声,随着微风穿过青翠的竹林传来,十分怡人。
若是花玉朗能够来这里念书就好了,花蕊娘不由得怔怔的想着。只是宗少城说过,要想进入白鹿书院,需得有名士举荐才行。别说是现在,就算是自己的父亲还在,恐怕也不容易……
花蕊娘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回过头来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却正好瞥见陈平和李远才站在桌旁,正一眼不错的看着她。花蕊娘愣了一下,顺手将杯子递给彩玉,开口道:“站着做什么,歇一会儿,我有事交代你们去做。”
“是,”陈平端端正正的应了一声,便坐下倒了一杯茶喝起来。李远才却挠了挠头皮,不解道:“小的跑跑腿还行,不知道掌柜的要做什么。”
“就是让你跑腿,难不成还送你去念书识字?”花蕊娘嗔了一句,又向着窗外示意了一下:“你出去打听打听,这书院里的学子相公们,平日里有什么爱去的爱玩的地方。”
“行,这个小的拿手。”李远才咧了咧嘴,立刻朝着雅间外头走去,走得几步又扭回头来,冲着花蕊娘笑道:“那我去了啊,掌柜的。”
听到李远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陈平连忙端正了身子,向着花蕊娘迟疑道:“大掌柜,那我……”
“你好歹也是奇巧坊堂堂的大管事,这跑腿的活计怎么能让你来干。”花蕊娘和他玩笑了一句,便从袖子里摸出钱袋递给彩玉,才回过头来向着陈平道:“刚才过来的时候街角处有一家成衣铺,你跟彩玉去挑选一件合适的衣衫。不用太招摇,但要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生意人,还是个家底丰厚很有品味的生意人。”
“这……是,”陈平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紫红色,连忙低下头去在自家身上连连打量了几眼,尴尬道:“小的这一身衣裳……”
彩玉在旁想笑却又不敢笑,连忙用手捂了嘴。花蕊娘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道:“我知道你家中还有老母要赡养,你又是个有孝心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做了大管事,再不是从前的小伙计,俗话说人靠衣装,门面上的功夫该装点还是要装点的。”
说罢花蕊娘就向彩玉示意了一下,彩玉冲着她曲了曲膝,便直起身来脚步盈盈的走了出去。陈平苦着一张脸,只得行了个礼,跟在彩玉身后出了包厢。
包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花蕊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走到圆桌边坐下,伸手取过桌上的茶盘碟子,咬一口点心、抿一口清茶,好不悠闲。
等了好几盏茶的时间,穿着一身簇新绸缎长袍的陈平和彩玉才回到酒楼。彩玉将钱袋交还给花蕊娘,眼梢不小心瞥见一脸不自在的陈平,又是忍不住一阵偷笑。
过了一会儿,李远才也从外面回来,进了包厢连汗也来不及擦一把,就急急忙忙的把打听到的情况报了一遍。花蕊娘一边听一边思付着,却并不做其他交代,只叫他几人坐下吃茶。到了中午吩咐小二上了几个小菜,主仆四人吃过,又继续这般坐着喝茶发呆。
直到日光渐沉,花蕊娘都有了几分昏昏欲睡,才听到窗外一阵喧闹声传来。她连忙探头看去,正是书院的学生下了学,纷纷从敞开着的大门朝外鱼贯而出。
花蕊娘蹙紧了眉头,眼神一刻不错的在走出书院的学生们身上打量着。只见许多学生出了书院并不急着离去,而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儿,或是并耳交谈,或是朗声相邀。
其中一个身穿青色直裰的少年最为惹眼,瞧着年约十五六岁,生得极为清秀,却似乎人缘极好,或者说……是他为人热情才对。凡是从他身旁经过的人他都挨着打了招呼,也不管别人答不答应,他面上的笑容却是始终不减。
此刻他正站在四五个衣着鲜亮的少年前面,神情热烈的说着什么。那五个少年却是纷纷摇头,从他身旁穿过往街道的另外一头走去。
花蕊娘微微一笑,便回头来叫过李远才,伸手指点着那个少年吩咐道:“你去请他上来,就说你家主人有事相询,请他过来聚一聚。”
李远才一头雾水的领着话去了,花蕊娘拍了拍手,唤来小二添了些小菜和酒水。又走到陈平身旁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通,便领着彩玉避到了包厢一角的屏风后面。
楼梯上很快响起了脚步声,包厢的门随即被打开,李远才的声音传来:“陈管事,这位公子请来了。”
花蕊娘透过屏风中间的缝隙向外瞧去,只见那少年郎站在门口,两手局促的垂在身前,一双眼睛却极不安分的转动着左右打量。
“快请进请进,”陈平欣喜而又热情的迎上去,扶着那少年的胳膊便将他往桌上引,口中笑道:“陈某贸然相请,自知失礼,还望这位相公不要怪罪。”
那少年脸上微微有了些窘色,连忙摆了摆手,不安道:“小生还不是什么相公,这位老爷客气了。”
陈平愣了一下,继而笑得更加爽朗,拍着那少年的肩膀大喇喇道:“某家姓陈,看年纪虚长你几岁,你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陈兄,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小生姓余,单名一个浩字,”这名为余浩的少年急忙冲着他拱了拱手,又迟疑道:“不知道陈……陈兄相请小弟前来,所为何事?”
“无事无事,”陈平揽着他的肩膀走到桌边坐下,笑得越发的和气。他原本就是一副憨厚实在的长相,再配上这副表情,当真是叫人一见了便有亲近之意。
“余兄弟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既然能在白鹿书院求学,必定是少年龙凤,当真是叫人眼羡得紧。”寒暄落座,陈平将他二人面前的酒杯斟满,先与余浩碰了一杯,又摆出一副苦恼求教的模样向他看来:“不瞒余兄弟,我家掌柜的有个亲兄弟,也念了好几年的书,听说白鹿书院人才辈出,我家掌柜的也想让他来这儿求学,只苦于求荐无门,还望余兄弟指点一二。”
“这,可有些难办,咱们书院每年只在3月收人,再加上山长要求一向严格……”余浩这人倒是个实在的,也不大包大揽胡吹牛皮,而是照实将为难之处一一讲了出来。
不过花蕊娘的目的并不在此,所以陈平听了只是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便略过这个话题,转而举起杯子请酒道:“既然如此,我便照实回了我家掌柜的。相识便是有缘,来,余兄弟,这杯酒我敬你。”
余浩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受了这杯酒。陈平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又笑着拉他坐下,几杯酒一下肚,两人便热络了起来,又是兄弟相称又是互通家世,直看得旁边的李远才惊愕不已。
原来余浩乃是岐山县人,和花蕊娘算得上半个老乡。他父亲原来在柯副将的营中做过亲卫,后来意外受伤便回了家,他也是借了柯副将这层关系,才能来到白鹿书院求学。
聊得一会儿,陈平便将话题一转,慨叹了几句自家掌柜初来府城行商不易,又随口问起书院学子平日的消遣玩乐去处。
一听到这个话题,余浩竟是兴致勃勃,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言下之意,仿佛这府城里就没有他不知道或是没去过之处。
陈平却是撇了撇嘴,轻笑道:“我敢说,这府城里头有一个好玩的地方,余兄弟你肯定没去过。”
“什么?”余浩瞪大了眼睛,抓起酒杯胡乱嘬了一口,不服道:“不可能,不是我夸口,陈兄你改天若是有空,我来做东,保准带你……”
陈平摇了摇头,凑到他面前故作神秘道:“那我问你,桌游你玩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