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去的,”厉思良面色一喜,飞快的接口道:“我先去的你家,朗哥儿已经回来了,他上山沾了满脚泥,正在屋子里洗呢。我叫他洗完到村口等着,先过来接了你们再回去叫他。”
“那……”花蕊娘还在迟疑,花云娘已是迫不及待的晃着她的手臂,撒娇的撺掇道:“走吧姐,我还没有出去野炊过呢。”
“是啊,小兰也要去呢,你们要不去,她一个人不好玩的。”周明章凑上来补了一句。
“好吧,”面对妹妹的请求,花蕊娘自然而然的就软了心。她无奈的笑了笑,又伸手轻轻刮了一下花云娘的鼻子:“你呀,一听到有得玩,就什么都不顾了。”
听到花蕊娘答应,厉思良和花云娘都齐齐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周明章将栓着骡车的绳子解了下来,当先跳上去车去,一挥鞭子冲着他们得意的喊道:“那就走,快上来。”
“哎,”花云娘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刚要往车上爬,见小黑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便干脆一把抱起来,又过去搀着商姨娘上了骡车。
厉思良当先跃上了车,又转过身冲着花蕊娘伸出手,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花蕊娘正提着裙角往车上爬,冷不丁看见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她愣了一下,立即不动声色的移开眼假装没有看见,只用自己的手撑着车沿爬了上去。
厉思良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神色,他轻轻叹了口气,随便寻了一处坐下,面上的神色一阵比一阵复杂。周明章刚要扬鞭,张氏却从铺子里急急忙忙的跑出来,冲着他们大声喊道:“他婶子,蕊娘,你们不吃晌午饭啦?”
周明章刚要答他娘的话,花云娘先就向着张氏扮了个鬼脸,甜甜的笑着道:“不吃了婶子,我们去小高坡玩呢。”
张氏轻轻哎了一声,笑容满面的向他们挥着手:“行,我在这儿陪着小草,等桂花回来再走。你们出去玩小心着点啊,明章你别带着她们几个去玩水,知道了没有……”
商姨娘性子虽然有些懦弱,可换一个角度看,她却不失为一位开明的家长。只要几个孩子想做的事情,她便不会横加干涉,硬要束缚着。节日里依着风俗出去踏青郊游,又是和相熟的邻居一起,她自然更不会反对。
到了村口,花玉朗和周小兰果然在那儿等着了。周小兰还拎着一个大大的篮子,周明章停住骡车,先将篮子接过,才把他俩拉了上来。商姨娘则从花云娘怀里接过小黑,又嘱咐了她们几句别去溪边弄湿衣裳之类的话,便笑着同几个孩子告别,独自往村里去了。
出了村口往瑜棠镇的方向走,接着上了一条岔道,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一条小溪边。溪边的柳树下已经栓了一辆马车,几个素衣少年高高挽起袖子和裤脚,正站在及膝的溪水里呼喊打闹着。看见花蕊娘她们一行过来,其中一个少年当先招呼了一声,又踩着光溜溜的鹅卵石走上岸来,替他们指点着停车的地方。
这少年生得一张四方脸,肤色略黑,带着一股子英武气质,半分文弱书生的摸样也没有。他走上岸来,先将挽起的裤脚褪了下去,又抻了抻衣袖,才向着厉思良三人朗声笑道:“思良、明章、玉朗,你们再来迟片刻,这溪里的鱼儿都要被我们捉光了。”
厉思良冲着他拱了拱手,同样呵呵的笑道:“彦恒兄,我们来迟了,甘愿受罚。”
花云娘突然挪了挪脚,偷偷凑到花蕊娘耳边,有些局促的说道:“姐,思良哥他们先去接我们,是不是这样才迟了?”
花蕊娘见那少年眼神清朗,并无半分责怪之意,便轻轻摇了摇头,若无其事的低声回道:“无妨,不过是几句客套话语,不关咱们的事。”
姐妹俩悄声低语,其他的人并不觉得异样,那少年却偷偷的将眼神投了过来。他先在周小兰身上扫了一眼,便迅速的移向花蕊娘,饶有兴致的看了两眼,又转向一旁的花云娘。眼神一落到花云娘身上,便瞬间定格了下来。
这少年名为刘彦恒,是宗家的一支外姓旁亲,前些年举家迁到宗家祠堂,求得了宗老夫人的荫护。如今他父亲在麟州粮道上任着一个小管事,手中很有些实权,溪边的那辆马车,就是他带来的。
他这般直勾勾的盯着花云娘,竟连周围的人说话也忘了作答。周明章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见他发愣,便走上去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取笑道:“你这是看到了什么?怎么呆了?”
刘彦恒微微一笑,眼神深深的看着花云娘道:“秀丽灵巧,此间美景如厮,怎能叫人不呆若木鸡?”
他明明生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摸样,却偏要文绉绉的说话。花云娘是个直脾气,向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闻言便“噗哧”一声,当场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便引得周明章和厉思良几个跟着哈哈发笑,周小兰在外人面前胆子小,却也跟着用手掩了口,轻轻笑出了声。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刘彦恒微微一怔,旋即在心头暗自反驳道:不对不对,瞧她的年纪不过十一二,应是轻灵秀丽、娇若花蕾……
这边厢说话的功夫,那几个抓鱼的少年也抬着竹篓子上了岸。两拨人马见面打过招呼,便簇拥着往谷内走了去。
小高坡这个名字,一听之下还以为是一座山,却不料竟是一处山谷。进到谷内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上点缀着怪异嶙峋的奇石。几株桃树稀稀拉拉的散落在各处,树上已经生出点点花蕾,将放未放,煞是喜人。
花蕊娘从来不知道落山村附近还有这样的所在,她本就热爱田园风光,对于此间自然是喜爱得紧。只是美景怡人,却没有心上人陪伴左右,难免生出几分落寞之感。
除了刘彦恒,其他的学子都是农户出身,当下分工合作搭灶生火,又将抓来的鱼儿剖肚去鳞,随便抹了些素油香料,用竹签子串了架到火上烤。一会儿的功夫,袅袅的香气便升了上来,惹得花玉朗和周小兰两个小的直咽唾沫,一副馋涎欲滴的摸样。
等到鱼一烤好,大伙儿便假意上前哄抢,以图个热闹之意。刘彦恒眼疾手快,抢到了一条最肥美的,他扭头往花云娘这边看了看,又伸出手去抓着竹签子拿起一条,便转身挤出人群走了过来。
“花家两位妹妹,鱼烤好了。”刘彦恒乐呵呵的唱了个诺,便将手上的烤鱼递了过来。肥美的那一条,自然是递到了花云娘面前。
花云娘只当他是看在与花玉朗和厉思良他们同窗的份上,才对自己姐妹加以照顾,当下便接了过来,又向刘彦恒甜甜的笑着道了一声谢。
刘彦恒再度发怔,更加忘形的盯着花云娘,看了半晌都没舍得挪开。
他的神情却被一旁的花蕊娘瞧在眼里,花蕊娘心里一动,似有所察,却又不能确定。她扭头瞧了瞧花云娘,这妮子还算是知道在人前注意形象,并没有捧了烤鱼就大吃特吃,而是捏起两根手指,小心的剔除着烤糊掉的鱼皮。
花蕊娘正要往深了想,厉思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冒冒失失的将一尾烤鱼递到花蕊娘面前,讨好的笑着道:“蕊娘,这条我少放了辣子的。”
“谢谢,”花蕊娘反应得快,立刻伸手从刘彦恒手上把鱼接了过来,才扭头冲着厉思良淡淡笑道:“我吃不了那么多,思良哥把这一条给小兰送去吧。”
厉思良愣了一下,两边面颊顿时窘出了一层淡淡的粉色。他扭头狠狠的瞪了刘彦恒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往周小兰那边去了。
周小兰正在帮着他们烧火,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先抓了一条烤好的鱼在手中,正吃得满嘴喷香。结果历思良这一条鱼还是没送出去,他吹气瞪眼的想了一会儿,便倏地蹲了下来,报复似的啃咬着手中的烤鱼。
刘彦恒家境殷实,平日里又与大户人家多有来往,自然比这一帮同龄人心窍要通透,见历思良这摸样,如何还不知道自家是抢了他的风头。便只得暂时按下与花云娘讨近乎的念头,摸着鼻子灰溜溜的道歉去了。
吃罢烤鱼,火堆上又架上了一张铁丝网,烤起了周明章带来的土豆番薯等物。这些东西熟得慢,既是出来踏青,也不能光是吃饱了事。厉思良刚刚在花蕊娘哪里碰了个钉子,便想在心仪的人面前显摆显摆,当即站起来提议以“清明”为题,大伙儿轮番作诗。
花蕊娘禁不住打了个呵欠,这溪水里的鱼儿肥美,一条下肚就已经差不多饱了。这般怡人风景,吃饱喝足当然是要歇息静享才有乐趣,至于吟诗作对什么的,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厉思良这提议一出,一个长得秀秀气气的少年立刻窃笑道:“谁不知道思良你的诗作得好,这般玩乐,不罚也就罢了,若是有所惩罚,不净便宜了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