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自己父亲竟还有榜样的作用,花蕊娘哑然失笑,随即看着周明章道:“那你想干嘛呢?跟周大叔一样当个庄稼人,还是有别的打算?”
周明章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一脸神往地说道:“我想当个木匠,你瞧朗哥儿他们玩的陀螺,是我削的,还有上回那冰车,也是我刨的……”
“明章,小兰,走了……”
周大的声音从菜园子那边传了过来,周小兰连忙扔了抽陀螺的树皮鞭,转过身来瞧着周明章。周明章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又冲着花蕊娘殷切叮嘱道:“蕊娘你帮我想想,一定记得啊,我走了。”
说完周明章才走过去叫上周小兰,一齐往菜园子那边走下去了。
花蕊娘轻轻摇了下头,周明章的想法没有错,人各有志,就像有的人天生就有特殊才能,或者明明是某行业的佼佼者,却完全没有方向感等等。可是周老头脾气那么倔强,对周明章又寄望颇高,要想说服他,恐怕并非易事。
夜露深重,花蕊娘坐得身子有些发冷,便起身进了屋。
初七初八转眼就过,这两日出门走动的人多了,食肆里的生意也渐渐回温。可是花蕊娘左等右等都得不到宗少城的消息,心里不禁有些忐忑。八壹中文網
诸葛遥年前也回家去了,想要找人打听都没个去处。原本食肆里面有桂花嫂和张氏忙活,花蕊娘她们都已经不用过来。可是花蕊娘还是坚持每天都到这边,就生怕宗少城使人来寻她寻不到。
一晃到了正月十五,宗少城那边仍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花蕊娘这几日已是吃不下睡不好,嘴巴里面都急得生了几个大泡,却只是束手无策。
前两日她就偷空去了宗家祠堂一趟,却是无功而返。若不是尚有一丝理智在,她都差点要直接去宗家大宅询问了。诸葛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目前花蕊娘能做的,只有干等着。
她满头满脑的都是宗少城的事情,竟然连有人进了铺子都未察觉。幸好桂花嫂从后厨端汤粉出来,看见了赶紧迎上去招呼。
花蕊娘抬头一瞧,只见进来的是一位满身绫罗的中年人,身旁带着一个小厮。她连忙向桂花嫂使了个眼色,桂花嫂心领神会,便满脸堆笑地开口请这客人进隔壁雅间去就座。
谁料这客人却微笑着摆手,撩起衣袍学了旁人在大堂里大刀金马的坐下来。桂花嫂向着花蕊娘投了个无奈的眼神,仍是客客气气地询问这位客人要吃喝什么。
花蕊娘顿时有些意外,瞧这中年人身上的衣着,花色虽不繁复,仍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上等料子。武穆峰脚下来往的俱是香客,像这中年人这般打扮的,应是有些家底的人家,难得碰上这么一位不挑剔的。
想归想,她还是站起身摆出一个职业的笑容,上前提了泡茶的铜壶,取了两个杯子走到中年人那桌与他倒茶。
这中年人从进了铺子,目光就一直在往柜台这边打量。他随口点了两个热菜,等桂花嫂去了后厨传报,他便开口向着花蕊娘笑道:“小娘子,这食肆的东家是哪一位?”
花蕊娘愣了一下,再一打量,越发的觉得这客人的目光不同寻常。她微微一笑,客气地答道:“我就是,客官寻我有事?”
这中年人眼里一怔,却也没有表露得太过明显,他旁边立着的小厮却按捺不住,张口就惊道:“你一个小女娃莫要说谎,快快叫你们东家出来。”
花蕊娘瞥了他一眼,也懒得与他置气,心下却十分好奇,这中年人看起来面生得很,自家确定与他并无交集,不知道会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她轻轻扬起嘴角,不动声色地笑道:“确是奴家,这位老爷有何指教?”
中年人伸手捋着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上上下下打量着花蕊娘,干笑了一声才开口道:“老夫本以为能想到在此处开设食肆的,必是一位清雅之士,想不到竟是一位小娘子,失敬、失敬。”
花蕊娘见他年纪并不老却自称老夫,忍不住就觉得暗暗好笑,也并不接他的高帽子,只微微欠一欠身,客气地回道:“这位老爷客气了。”
中年人一手捋着胡子,一边点了个头,便伸手去端茶杯再不言语。花蕊娘放下铜壶,就转回到柜台里面来坐着。
一安静下来,花蕊娘就忍不住想起宗少城,便觉得左想也是担忧、右想也是忧虑,整颗心飘飘忽忽的晃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处,实在是不得安稳。
陆陆续续地又有几拨人进店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蕊娘突然听到堂中传来了几声争论,她猛地回过神,连忙站起来往外看。
只见桂花嫂一脸的为难,正垂着手站在那中年人的桌子旁边,小声的解释着什么。那中年人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摸样,他旁边的小厮却如斗气的公鸡,正大声道:“你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不过是一间乡野小店,我家老爷如何进去不得?”
“对不起这位老爷,实在是有客人在里面用膳,这会儿不方便,要不请老爷担待担待,多等上片刻?”
“桂花嫂怎么了?”花蕊娘已经走到了桂花嫂身后,闻言便轻轻一拍她的肩头,向着那中年人笑道:“这位老爷有何吩咐?我这小店虽然简陋,但一定尽量使老爷满意。”
那小厮见花蕊娘过来,眼里便闪过了一丝得色,正要开口,那中年人却一挥袖袍,站起身来向花蕊娘淡淡地笑道:“无甚,只不过老夫方才好奇,想要到贵店家的雅间去瞧一瞧,这位嫂子却说里面已经坐了客人,却是给贵店添麻烦了。”
原来如此,花蕊娘瞥了桂花嫂一眼,便向着这中年人不好意思地欠身道:“实在是对不住,隔壁屋子已经接了客人,请这位老爷担待。”
“无妨、无妨,”中年人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又转着眼珠子在店中打量了一圈,便招手示意那小厮付了饭钱,大步踏出了门去。
桂花嫂松了口气,转身向着花蕊娘悄声道:“这人好生的奇怪,方才空着要请他进去他不去,现在又说要进去看,难道要我们把别人赶出来不成?还好这老爷是个好说话的……”
花蕊娘皱眉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便摇了摇手,飞快地凑到桂花嫂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桂花嫂愣了一下,便迅速放下肩头的白布巾子,捞开门帘两步追了出去。
桂花嫂不在,小元小草都是机灵的,也能帮着招呼一二,店子里也不至于忙碌不过来。过了午后,铺子里的客人渐渐空了,张氏从后厨进来,伸手一边锤着肩膀,一边大声道:“这一早上可忙活坏了……咦,桂花呢?”
“我叫她出去办点事情,”花蕊娘向着她微微一笑,顺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婶子累着了,快过来歇息歇息。”
“嗐,咋还要你给我倒茶,”张氏连忙将花蕊娘拦下,自家倒了一杯茶灌下去,不自在地笑道:“我在这儿挣的钱比种一年的庄稼还多,咋好意思说累?”
花蕊娘便顺着她笑道:“婶子你不也帮了我大忙?不都是应该的……”
才说了几句话,桂花嫂突然一掀门帘从外头跑了进来。花蕊娘见她满头大汗,连忙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桂花嫂接过来喝了,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刚要开口,瞥见张氏在旁,便又顿住了。
花蕊娘向着她轻轻摇了个头,示意但说无妨,桂花嫂才凑过来轻声开口道:“打听到了,那老爷姓罗,是东山镇那边的富户,据说家里面开着棺材铺子和香烛铺子。”
“哦,”花蕊娘不禁有几分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香烛铺子,武穆峰上便是寺庙,若是在此地开设一间,那岂不是生意滚滚……
从这罗老爷进门起,她就觉得他行为举止有几分奇怪,尤其是后来罗老爷提出要去隔壁的雅间瞧瞧,用花蕊娘的话来说,这不就是明显的市场调研的架势?
从一开始决定在武穆峰下置地,花蕊娘就打起了炒卖地皮的主意,只不过这一行她实在手生得很,摸索了这些日子,也未尽得其法。突然间发现了有人打听的苗头,她自然要上心好生关注一番。
不过再一转念,花蕊娘又有了几分泄气。
这罗老爷肯定不会在这边开棺材铺子,既然是开香烛铺子,武穆峰脚下这么宽敞,随便选在哪一处不行?她就算是将山脚下地利最好的这几处都买下来,也难保罗老爷会弃便宜的荒地不用,转而从她的手中购置。
若是自家提前准备,先行购买荒地修建好房屋呢?就像后世的商业中心那样……
不用细想,花蕊娘也知道这法子并不可行,如今她手头上就两百来两存银,要买卖几亩荒地还凑合,要建房,却是想也别想。
无钱寸步难行,花蕊娘摇了摇头,便把这念头搁置了下去。转身吩咐桂花嫂夜间关好门窗,同张氏一齐往落山村这边返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