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婆专门翻黄历替她们看了日子,定了两天之后开挖地基。花蕊娘原本觉得有些太急了,但再往后推,适合破土动工的日子就要排到下旬去。花蕊娘虽然不信这些,但一来想着毕竟是做生意,讨个好彩头大家都能心安;二来冬日里多雨,趁着近日天气都还算是干爽,再往后拖,就怕碰着天公不作美,白白浪费时间。
马不停蹄的忙了两日,光是镇子都来来回回去了无数趟。一会儿要找工匠商量这个商量那个;一会儿又要去看木料安排人手往武穆峰这边运……花蕊娘只觉得自家腿都跑细了一圈,夜里也是沾床就睡,第二天清早又要接着起来忙活。
总算是到了开挖地基这一日,一家人都特意起了个大早,花玉朗还向学堂里面告了假,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往武穆峰这边来。开挖地基之前讲究要惊动土地爷,花蕊娘接过厉大递来的火石将鞭炮点着,噼里啪啦的一阵放了之后,就算是正式开始动工。
除了厉三带来的工匠之后,还另外请了三四个村人帮忙挖土石。花蕊娘过去跟他们打了招呼,谢过他们前来帮忙,又特意跟周明章的爹周大多说了几句话。
虽说花蕊娘并不在乎周老头对自己一家的看法,也完全不觉得有要讨好自家这个三舅公的必要。但是几个小的这般合得来,她也不介意对周家的其他人伸橄榄枝示好。至于周老头要有什么意见,他就自己跟周大说去,大不了就是拦着不许来。反正自家是堂堂正正付工钱请人做工,也不怕周老头来找什么麻烦。
除了工钱之外,花蕊娘她们还向前来做工的人每天提供两顿饭。饭菜自然也不是糙米粗面就打发了,每顿都是细米白面管饱,还配上几个可口下饭的小菜。花蕊娘的意思是,如今劳力贱价,既然是厉三帮忙带来的人,她们自然要招呼好一点儿,也省得别人在背后说这一家子的闲话。
自从她们开始修房子之后,远近的好些人家都来看过几回。花蕊娘也不避讳,有人相问就大大方方的说自家是准备修来开食肆。过得一小段时间,左右的村庄便纷纷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了武穆峰脚下将会开一间食肆。当然说什么的人都有,不管是当面嘲笑她们异想天开;还是背地里使眼子,花蕊娘都是一概微笑不计。
宗少城和诸葛遥也下山来看过两回,不过每次花蕊娘都没顾得上好好和他们说话。要忙活的事情太多,除了要分心顾着豆芽的买卖之外,还得操心着木料够不够用,桌椅板凳得按着什么尺寸打,盖屋顶的瓦片又要现请人牵头去瓦窑里面买……幸好是厉三带来的人,监工上面自然有他帮忙盯着。商姨娘和花云娘也包圆了一天送两顿饭的活计,花蕊娘才不至于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花蕊娘正在房场上和请来的木工比划着打柜台的要求,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蹄声,她抬眼一看,只见一头瞧着高高大大的黑骡子,拖着一辆板车往这边轰隆隆地冲过来。
“姐……”花云娘在板车上冲着花蕊娘使劲地招手,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花蕊娘微微一笑,和身旁的木工交代了两句,便冲着那边迎了过去。
到了房场前面,厉大“吁”的一声将骡车停了下来,花云娘一张小脸上激动得红扑扑的,不等车停稳,她就“嗵”地一声跳下板车,撒开腿扑到花蕊娘跟前。
花蕊娘连忙将她接住,花云娘嘿嘿一笑,转身指向大黑骡子,欢喜地大声说道:“姐,咱家这骡子威风不?”
厉大也是一脸的神气,他向着花蕊娘扬了扬手中的槐树枝,跟着问道:“蕊娘,你瞧这骡子咋样?”
“好,这板车也不错,咱们用着正好方便,”花蕊娘走到骡子前面,刚伸手想摸,那骡子突然仰起头长长地打了个响鼻,吓得她又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哈哈,姐你瞧,我都不怕。”花云娘抬手放在骡子的背上,冲着花蕊娘得意地笑道:“它可乖了,一点儿都不凶。”
花蕊娘抿嘴一笑,认认真真地打量了起来。只见这骡子生得骨架匀称,腿肚子看起来也是浑壮有力,再加上方才跑过来的那摸样,便知道厉大的眼光极好。
自从修房子以来,需要往镇上跑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买牲口拉车的必要性也飞快地凸显了出来。花蕊娘实在是抽不出这个时间,再加上她完全不懂如何辨别牲口好坏,便只好又麻烦厉大,请他费心将这件事情办了。
原本花蕊娘是想买头牛,除了拉车之外,春耕的时候还可以赁出去换几个口粮钱。可后来从厉大那儿得知,牛不仅比骡子贵,拉车还不如骡子好使,便就换了主意。
“对了蕊娘,”厉大突然想起,便从袖子里抠出一个蓝布钱袋递还给花蕊娘。一边向她细细地汇报道:“骡子花了六两银子,板车是我请熟悉的人打的,收了八百文,剩下的钱都在这儿。”
“谢谢厉大叔,辛苦你了。”花蕊娘接过钱袋,含笑满意地点了个头。七两银子不到就置办了这么一辆大车,她觉得非常值。
“辛苦啥?大部分好处还不都是偏着我?”厉大摇了摇手,一脸实在地说道。
“可惜不是大厢车,这要是下雨天,不一样没法坐?”花云娘兴奋劲头过了,又轻轻撇了撇嘴。看来她这心里头,是还记挂着田玉娘的那辆大车呢。
厉大将挂在脖子上的毡帽取下,操手按在了花云娘头上,一边笑着道:“有啥不能坐的?这样不能就坐了?”
“嘿嘿……”花云娘伸手将帽子往上抬了抬,又拉着花蕊娘的衣袖道:“姐,你上来坐坐?”
“好,”花蕊娘咧嘴一笑,走到板车前面用双手撑着用力爬了上去,又将花云娘拉上来坐好。厉大扯了扯缰绳,一扬手中的树枝,骡车便掉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去。
“厉大叔真厉害,赶车比老把式还好,”花云娘欢喜得拍手大叫,一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
“你稳着点,小心摔下去了。”花蕊娘伸手扶了她一把,面上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厉大叔,我也想学赶车。”花云娘手脚并用地往板车前面爬了两步,凑过去笑嘻嘻地说道。
“这骡子还认生,等过段时间赶熟了我再教你。”厉大倒也不推却,大大咧咧地就答应了。
“厉大叔真好,”花云娘大叫了一声,接着摇头晃脑地哼起了不成曲的小调。
“美得你……”花蕊娘逗了她一句,便举起手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下躺倒在板车上,大声叹道:“真美啊,有车有房,咱们家现在也算是奔小康了。”
花云娘虽然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仍是跟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花蕊娘咪眼看了看天色,便又一下坐起来,向着前面的厉大喊道:“厉大叔,咱们去接思良哥他们下学吧。”
“好嘞。”厉大估计也高兴得厉害,只不过碍于在两个孩子面前不好表现。听到花蕊娘这么说,他立刻一扬树枝,赶着骡子飞快地朝前跑了去。
花玉朗他们几个从学堂出来,看见骡子大车自然又是一番兴奋和叫闹。从宗家祠堂到落山村没有多少距离,跑了一段大家还觉得不过瘾,又叫厉大再往武穆峰这边赶。厉思良和周明章看得心痒痒,纷纷抢上前去争着要驾车。花玉朗也想跟着往上凑,花蕊娘生怕他摔了,连忙拉住他劝了几句。
从落山村口往武穆峰跑了一个来回,大家才算是勉强过足了瘾。村子里的小道走不了大板车,厉大便叫他们在村口下了,他自己赶着车从后山那边绕回去。
“这骡子真气派,又高又大的,拉起车来那个劲大,我现在耳朵边还有风响呢。”周明章脸上的兴奋劲显然还没过,口中不停地嚷嚷着。
“你们都没让我玩,下次我要一个人驾车。”花玉朗一脸的沮丧,撅着小嘴不高兴地说道。
“我爹不是说了么?骡子还认生,朗哥儿你没跟牲口打过交道,往后养熟了再教你。”厉思良轻轻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乐呵呵地说道。
“姐,咱们该给骡子起个名字吧?”花云娘想了半天,突然扯了扯花蕊娘的衣裳,眨巴着眼睛道:“就叫大黑好不好?”
“大黑好,这名字气派。”周明章立刻接口附和。
“嗯,我也觉得不错,”厉思良就跟着点头。
“好,就叫大黑,”花蕊娘微微一笑,又向着周明章道:“对了,都忘了叫上小兰,跟她说下次补上啊。”
“对噢,”花云娘也有了些懊恼,转念一想,又咧开嘴笑道:“那咱们明天再去坐车,到时候叫上小兰一块儿。”
“嗯,”周明章应了一声,见到了自己家门口,便冲着他们挥了挥手,转身进了院子。
“对了蕊娘,”厉思良突然换了一副语气,低声向着花蕊娘道:“你大伯家花广武,这些日子没去学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