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花蕊娘无奈地摇了摇头。花云娘闻言一怔,脸上的神彩顿时黯淡了下来,轻轻低了头嘟着嘴道:“姨娘肯定是怕咱养不活自己。”
“恩,姨娘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花蕊娘怕她心里难受,便揉了揉她的头发,故作轻松道:“我们都是小孩子,姨娘一个人带着我们,确实会很艰辛。”
“那也比现在好,”花云娘激动地嚷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见床上的花玉朗没有被吵醒的迹象,才放开手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不了我去给人家洗衣裳,姨娘跟我说过,以前我外婆就是帮人家洗衣裳的,吴婆婆不也给别人洗过衣裳?”
“有志气,”花蕊娘忍不住赞了她一句,转念又蹙着眉头道:“云娘你是真的觉得,咱们还是自己过的比较好?”
“那当然了,大伯娘和大伯都不把咱当人,朗哥儿都被他们折腾成这样了。”一提起花庆余和秦氏,花云娘又是一脸气呼呼的:“广武哥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连广文哥,装得好心好意的,还不是话也不敢吭一声。”
花广文确实是让人有些失望的……花蕊娘轻轻叹了口气,收敛了神色向着花云娘认真道:“那云娘把这些话跟姨娘说,劝劝姨娘怎么样?”
“恩,”花云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花蕊娘忍不住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花云娘身子往后一缩,眼珠子转了转便伸手挠向花蕊娘。
“嘻嘻……”姐妹俩正在小声打闹着,商姨娘提着洗好的食盒走了进来,看见此景稍微楞了一下,面上就透出了些柔和的神情。
“姨娘洗好了?我这就给吴婆婆家送回去。”花蕊娘不好意思地放开花云娘,伸手拨了拨额角散下来的碎发,轻笑着迎了上来。
“恩,”商姨娘微笑了一下,将沥干了水的食盒递给她。花蕊娘一手接过,一边回头对着花云娘眨了眨眼睛,见花云娘会心一笑,便拿好东西准备迈出门去。
“一个二个的都干坐着等人伺候呐?还当自家是啥千金小姐金贵人儿?是全都病了还是咋地,我看都是作死……”
门外突然传来了秦氏独有的大嗓门,商姨娘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立刻低垂了头就要走出去。花云娘见状一把将她拉住,口中气呼呼地说道:“大伯娘欺负人,咱们不理她。”
秦氏的嗓门实在是太大,床上的花玉朗突然翻了个身,眉头也使劲皱了一下。花蕊娘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食盒回头劝花云娘:“不理她她就能一直闹腾,算了,反正也忍不了多久。”
花云娘不服气地朝着窗外瞪了瞪眼,花蕊娘轻轻摇了下头,自顾着向门外走了去。商姨娘轻轻拍了拍花云娘的手,也拉着她一块儿走了出来。
秦氏正站在堂屋前面的院坎上,看见她们三个出来,又骂骂咧咧地说了好几句。
“把这些玉米剥干净,净等着吃白食,还以为自家是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秦氏骂够了,劈手便扔了一个簸箕过来。商姨娘连忙将簸箕接住,秦氏面上有了些得意,拍了拍手便扭着肥硕的腰肢往厢房去了。
院坎上堆着一大捆干了皮的玉米棒子,看样子怎么也有个一两百斤。花蕊娘苦笑了一下,探头看见堂屋里有几条小板凳,便走进去搬了出来。
“坐着剥吧,”花蕊娘将小板凳放在玉米堆前,自己先坐下,又向着花云娘和商姨娘说道。花云娘仍是一脸愤然,商姨娘扯了她好几把,她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这些玉米应该都是夏天里收下来的,平日就吊在院坎上的房梁上,玉米皮已经全部被撕开,露出里面金黄金黄的玉米粒。商姨娘拿起一根向花云娘示范着:“先一个一个剥出一行来,然后这样顺着掰,就容易些……”
说着商姨娘就扭头看了花蕊娘一眼,见她这边已经手脚麻利地剥出了半个,商姨娘的眼睛里顿时就有了些意外之色。
这样用手硬剥,容易磨得指头生疼,花蕊娘一边心疼地看着自家两下就被磨红的小手指,一边在心头不住地纠结着。
其实剥玉米有更好的方法,而且非常简单,只不过是现在的人没想到罢了。只需要一根厚厚的竹子片,把它削成和玉米粒差不多宽,然后顺着一行玉米粒把它插进去,用力将玉米粒撬出一行来就成了。只要开好了一行,剩下的玉米顺着掰下来就容易得很,这样又方便又快捷,不知道比现在用手剥省事多少。
花蕊娘纠结的是,把这个方法贡献出来用,自己几个虽然暂时省事了,可是长久受益的还是秦氏。
更何况秦氏绝对不会因为她们找到了好方法,将这一堆玉米很快地剥完就会放过她们的。花蕊娘抬头瞅了瞅满房梁吊着的玉米棒子,便打消了这一念头。
自己这样绝对不是小心眼,相反只是拎得清楚。花蕊娘有些自我安慰的想着,在秦氏和花庆余这样的态度下,谁还愿意让她占一丝一毫的好处去?
不过既然想起来了,这个法子一定要找机会教给吴婆婆家。至于秦氏,就让她的手指头长久的受罪去吧。
花蕊娘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小孩心性,忍不住轻轻的笑了出来。惹得商姨娘奇怪地将她看了又看。
“姐,你看我剥得比你干净。”
花云娘始终还是个孩子,对于小孩子来说,任何新鲜的事物都有可能成为玩具。她先前的那点不快早就被好奇心所取代,剥完了一个,便举着光光的棒子向花蕊娘炫耀道。
“才不可能呢,”花蕊娘故意做出不服气的样子逗她,一边将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花云娘见她很快就剥了一把玉米粒下来扔到簸箕里,连忙又拿起一根玉米,大有一副要和她一赛到底的意思。
太阳慢慢地跨过了花家的房顶,在院子的一角撒下了些细细碎碎的光斑。在这一刻,显得那么难得的安详,宁静。
秦氏从厢房走了出来,瞅了瞅大半簸箕的玉米粒,又往地上剥好的光玉米棒子上看了一眼。竟然意外地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朝着灶间去了。
“姨娘,我手疼。”新鲜感总有过去的时候,花云娘微微皱了眉头,举着嫩嫩的小指头向着商姨娘嘟嘴道。
“姨娘给你吹,”商姨娘将她的手拉了过来,轻轻撅起嘴唇往上面吹了又吹,眼里的目光是那样的心疼而又温柔。
看见这般熟悉的场景,花蕊娘心头没来由地一酸,连忙将眼睛移向院子里,却正好看见花广文一身短衣打扮,拎着一把沾了些泥巴的锄头走了进来。
花广文将锄头靠在院墙边上,又弯腰脱下脚上的草鞋,在地上使劲磕了磕泥巴。才重新穿了走上院坎来。
“广文这么勤快?还帮着家里下地呢?”商姨娘微微笑了一下,向着花广文柔声道。
“明天就要去学堂里了,帮着我爹把地里拢一拢。”花广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又伸手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渍。
花蕊娘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说来倒也奇怪,花广文既不像秦氏,也不像花庆余。单看他的性子,任谁都会赞上一句,谦逊有礼,温和厚道。
想到秦氏和花庆余请神婆的这件事情,花广文虽然不是主谋,但也算个帮凶。虽然站在他的立场,为人子女遵从父母的意愿是应该的,是孝顺的表现。可是用吴婆婆的话来说,他的那些圣贤书,当真只教会了他迂腐的遵从,而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
可能真正让花蕊娘觉得这么失望的原因,是她原本对花广文还有几分期待,认为他是这个家里面难得的正气的人。
“蕊娘和云娘真能干,都剥了这么多了。”花广文瞧了瞧地上的簸箕,便轻笑着说了一声。
花蕊娘和花云娘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答他的话。花广文脸上的笑容一滞,顿时就有了几分尴尬。
“我来吧,你们几个手嫩,等下手要疼的。”花广文蹲了下来,伸手将簸箕往自己这边移了一下,又向着花云娘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
商姨娘轻轻摇了下头,又往灶间那边看了一下,便将簸箕挪了回来。
花广文就更尴尬了,蹲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脸上都憋出几分燥红。
“姨娘你们剥着,我去看看朗哥儿醒了没。”花蕊娘突然站了起来,看也不看花广文,跨过玉米堆便往里屋走了去。
花广文愣了又楞,半晌才站起身来,冲着商姨娘胡乱地笑了个,慢慢走回自己屋子去了。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花蕊娘走到床边,只见花玉朗手脚胡乱地摊开着,棉被已经被踢成一团压在身下,睡相还真是十分的不老实。花蕊娘唇角浮出一个笑,便伸出手去替他拉好被子。
“姐,”花玉朗轻轻睁开眼,小声小气地叫道。
“醒啦?起来坐会儿,躺久了精神不好。”花蕊娘探手试了他额头上的温度,见已经退了热,便顺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