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二十二年,高秋八月。
这日清晨,天色灰蒙,叆叇浓云遮掩日光,巴山山脉境内,八方来客如约而至。
往常冷清寂静的梦蝶观外,今日多出来了不少忙碌的身影,只见众侠士支起一座座宽大草棚,桌椅齐备,宴开百席,崎岖山路上,武林侠士相聚,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客房里,燕小七、秦淮二人早已被外面的喧嚣声吵醒,各自穿上衣服后,前者去打开窗户,后者则是坐在木桌前,给自己倒了碗清水。
“纯阳,外面来了好多人啊!”
燕小七倚着窗边,眼里有些喜色,但那位年轻剑侠并未回答,依旧是横躺在床榻上,伸出左手,双眼凝望着手腕处的神秘印记,若有所思。
“我说,赶紧起来吧。”
秦淮饮尽碗里的水,润润嗓子,道。
“好。”
李纯阳淡淡一笑,伸手掀开被衾,也没有穿上衣,便慢悠悠地下了床,来到窗边。
望着外面前来赴宴的各路侠士,以及山野中那草木凋零,尽显萧瑟的风景,赤裸着上身的年轻剑侠,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
“秦淮,我们头一回来梦蝶观,是去年四月吧?”李纯阳回首看向黑衣刀客,轻描淡写地问道。
闻言,秦淮也放下碗,思索片刻,道:“是啊,去年四月发生了很多事情,救蒹葭的那一晚,吕藏韬大师临终前将《幻兵诀》传授给了我们四个,后来,我们一路上躲避官府和血莲教的追杀,在青陶郡的时候,幸好有庄姐姐帮忙,我们才得以活着来到这里。”
“一年半了啊,看这天色,或许又要下一场大雨。”
“对了,那天咱们几个在梦蝶观喝酒的时候,庄姐姐提到了你去武陵官府的事情,这件事情听起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啊。”秦淮神情疑惑地看着李纯阳,道。
“呵呵,保密。”
李纯阳没有回答,只是付之一笑,旋即伸手招来剑匣,取了竹叶青,七日以来,他都在静养内伤,重新握剑在手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安心与舒适。
“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内伤还未痊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练剑?”燕小七扯了条椅子坐下后,翘着二郎腿,问道。
“来切磋切磋?”
“谁怕谁?”
李纯阳开口发问,立即引起了燕小七的兴趣,黑衣剑侠便也起身取了灵蛇剑,二人兴致大发,顿时在客房里起剑而舞,你来我往,剑影纷纷,秦淮则是当了看客,坐在桌前,目见二人剑法的精妙之处,兀自拍手称快。
这时,一道青衣倩影推门而入,恰好看到二人斗剑,将整个房间弄得一团糟,西陵雪不禁轻咬银牙,开口训斥起来。
“看看你们两个,伤还没好就练剑,整个屋子都快成猪窝了!”
“闲来无事,随意切磋一下。”
李纯阳琅然一笑,与燕小七各自收了剑。
“你闭嘴,先把衣服穿好。”
西陵雪随手将一件衣物扔了过去,李纯阳立即接住,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道:“雪儿,这会儿外面来了多少人?”
“得有六、七百人吧。”
西陵雪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李纯阳更衣,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随即青衣姑娘想到了什么,启唇道:“对了,有一个人,你肯定猜不到是谁。”
“肖师姐?杜师兄?还是师父他老人家来了?”李纯阳眉间略有喜色,问道。
西陵雪摇了摇头,道:“是萧偃月,他一个人来的,所有人都对他避而远之,苏大侠、张长老他们也都很反感,但他带了礼物,指名道姓地说是要来看望你和叶女侠,报答你们在小乾坤界的救命之恩。”
“嗯?”
李纯阳剑眉微皱,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萧偃月是摘星楼的杀手,他性格冷漠无情,想必是夜王派他来的。”
踏!踏!
脚步声传来,只见苏擒龙与独孤凌云陆续走进客房,目光一致地落在李纯阳身上。
“呵呵,你们几个身体恢复的不错嘛。”独孤凌云笑道。
“师叔、独孤前辈,听说萧偃月来了?”
李纯阳毫不犹豫地问道,他心里也清楚,想必两位前辈是为这件事情来找自己的。
“嗯。”
苏擒龙点点头,随手关上屋门,面色凝重地说道:“一定是夜王派他来的,他说是来看望你,但我想,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参加这场酒宴,探听我们议事的内容,回去向夜王交代。”
“师叔的意思是,让我设法赶他走?”李纯阳问道。
“不必。”
苏擒龙摆了摆手,再道:“这场酒宴,估计会有两千人参加,其中有血莲教和一些被朝廷招安的门派修士,恐怕还有天山魔宫的奸细,所以,张长老决定不在宴席上谈及任何朝廷的事情,权当是为了安抚众人而设宴,期间简单聊几句关乎各门各派结盟,警惕魔宫势力卷土重来,从而联手抗敌、一雪英雄冢之耻的话题,萧偃月参加,倒也无妨。”
“那我能做些什么?”李纯阳语气平静地问道。
“之前与你们说过,夜王与当朝皇帝,一定存在某种关系,纯阳,待会儿你请萧偃月上来坐坐,探探他的口风,苏大侠与夜王的血海深仇,想必你也知晓。”独孤凌云语气凝重地说道。
“好,我明白了。”
李纯阳点了点头,再道:“他人现在在哪里?”
“楼下,红缨在和他闲聊。”
闻言,李纯阳环顾四周,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西陵雪等人会意,便一同离开了客房,苏擒龙转身之际,白衣剑侠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师叔,这笔血债迟早要报,真到了那一天,师叔一定要告知于我。”
看着李纯阳那般坚定的眼神,苏擒龙心中五味杂陈,意味深长地说道:“纯阳,江湖路远,你绝不能让自己成为朝廷的眼中刺,师叔的生平旧事里,也就这一桩遗憾而已,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吧。”
说罢,苏擒龙离开了客房,下楼去请萧偃月,白衣剑侠则是一个人坐在桌前,回味着师叔刚才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