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二人驾马来到落日岭边陲小镇,放眼望去,远近山峦之上,巍峨石窟,佛像林立,山顶更有一座大乘佛殿,浓漆重彩,雄伟气派。
二人在小镇下马,找了家客栈歇宿,残阳夕照间,洪钟大吕声响彻山野,石窟内外,千座大小佛像身上如铺金霞,熠熠生辉,形成一道佛门圣地独有的景致。
“不愧是千佛石窟。”李纯阳坐在门前长凳上,遥望群山金佛,不禁喟叹。
“那个地方,很特别。”玉无瑕悄然来到剑客身旁,指着千佛石像之间的一座矮丘。
顺着玉美人儿所指方向,只见矮丘上生有一株菩提古树,枝叶葳蕤,苍翠长青,树下荫凉,堆满了瓜果蔬食贡品,有些佛门信徒路经此处,均是会对着古树,虔诚合手,折腰而拜。
“千佛石窟有这么多佛像,百姓们为何偏偏向一棵树行拜?”李纯阳感到疑惑,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街上行走的百姓听到后,均是投来异样目光。
“当心言多必失。”
玉无瑕好心提醒一句,正逢一名僧人过路,他似是听到了李纯阳的话语,兀自在客栈前停下脚步,言道:“二位施主,想来是从中原而来。”
李纯阳认真点了点头,而后,那僧人一脸和气,主动解惑道:“菩提树,是三藏禅师诵经之地,梁国变凉州,二十年动荡,他曾在此广施善行,助千万流民安居乐业、渡乱世贼寇悔悟回头,禅师慈悲为怀,谓人间至善。”
说罢,那名僧人也朝着菩提树的方向,虔诚躬身,恭敬合掌。
“三藏禅师,我在长白山也有耳闻,他老人家行走神州万里,入城郡、出乡野,渡人无数。”
待僧人远去,玉无瑕靠近了李纯阳,附耳浅声再道:“据说戚渊渟将军,在函谷关之战过后,就受到了三藏禅师的点化,秦并六国之后,他欲解甲归田,连呈九道奏折请辞骠骑将军之位,但被秦岱宗一一驳回了。”
“三言两语就改变了一位将军的心性,这位三藏禅师,还真是厉害。”李纯阳不禁也称赞一句,佛门出了一位三藏禅师,可谓人间大幸。
残阳将尽,西风骤起。
于此时,西荒城外三百里,原野上,两匹骏马啃食野草充饥,一名布衣男子双手横槊,盘膝坐在岩石上面休息,他的眼睛始终望着远方,期待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天色已晚,恐怕今夜是不到他们两个了。”许乘风轻叹一声,举起酒壶来,仰头张嘴,喝下最后一口烈酒。
遽然,两道身影闯入他的视线,许乘风面露淡喜,立刻起身,眯着眼睛仔细望去,却见是两名苦行旅人,一人手持禅杖,僧者模样;一人打着灯笼,侠客装扮。
许乘风不禁感到失望,又缓缓坐下。
少间,天际最后一缕斜阳照在枪王的面孔上,预示着夜幕降临,淡月轻云,原上疏风,迎着两位旅人来到。
踏!
只见苦行二人在岩石前驻足,手持禅杖的老人,面生白眉白须,精神矍铄,枯瘦手掌从红布袈裟中探出,正了正自己的莲花佛冠。
“阿弥陀佛,长夜已至,这位施主何不归家?”
老僧问话,许乘风只觉心烦意乱,回眼一望,见老僧打扮平淡无奇,但其手中禅杖,通身金铸,顶镶九环,这是佛门中人身份尊贵的象征。
“我在等两位朋友。”许乘风随口答了一句。
“月光荧照,难窥百步之外,荒原亦多豺狼猛兽,若故友难至,施主可往落日岭千佛石窟一带,任寻百姓之家,安身歇宿。”老僧淡言道。
“呵呵,大师的意思是,我在千佛石窟附近,随便找个地儿歇宿,人家就会收留我?”许乘风淡笑一声,摇了摇头,表示不信。
闻言,老僧转身看向那名提着灯笼的侠客,道:“明镜,请将灯笼、油烛之物,赠予这位施主。”
被称作“明镜”的侠客,轻轻点首,毫不犹豫地将灯笼递向许乘风,如此,令枪王感到有些吃惊,他接过灯笼时,仔细看了那人一眼。
只见他背负长剑,头发苍白,身上裹着一件衲衣,右袖空荡,可见是少了一只手臂,风尘仆仆的面孔上有一道长疤,若非有老僧在这儿,许乘风肯定会将他当成凉州匪盗,直接挥槊相向了!
“执此明灯,可为施主照亮前路,还请施主收下。”
老僧声音诚恳,许乘风便接过了灯笼,态度变的谦恭了几分,道:“还请大师告知姓名法号,在下若等不到故人,明日一定前往千佛石窟,拜谢大师。”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三藏’,不敢图施主恩谢,只愿施主手上凶兵,此生不染无辜之血。”
老僧说完,便拄着九环锡杖,与明镜和尚一路东行而去。
“三藏,三藏···”许乘风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默默念着,忽然,他一巴掌拍在岩石上,大梦初醒一般。
“三藏禅师,这可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佛!”
许乘风只觉有些惭愧,三藏禅师是不会打诳语的,他指点自己可以去千佛石窟附近村镇歇宿,可自己却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实在是冒昧。
荒原上,弓魁驾马奔往西荒城,胧月之下,但见一点炽光闪烁,出于好奇,东方羿临时改变了方向。
听到马蹄浅踏之声,许乘风不禁精神抖擞,提着灯笼照去,却又是一位金衣旅人。
“你是何人?为何一人孤身在野?”东方羿勒马停足,警惕地问道。
“有酒么?”许乘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咂了咂嘴,问道。
“没有。”
东方羿出于警惕,摇了摇头,殊不料,这可惹得许乘风出口成脏:“放屁,搁二里外老子就闻见了,是长安的春酿!”
“呵,鼻子挺好使,中原来的吧?”东方羿自觉有趣,将自己的酒壶直接丢给岩石上的男子。
许乘风接过酒壶,往嘴里猛灌几口,心情酣畅,这才回答道:“我是打长安来的,今个儿遇上风暴,和同伴走散了。”
长安?
东方羿眉头一挑,细看对方手里的寒铁槊,切声问道:“阁下可是北境枪王,许乘风?”
许乘风闻言,差点儿没被美酒呛住喉咙,他瞧了瞧东方羿的面孔,自觉陌生,从未相见,可对方知道他的名号,这就很奇怪了。
“不错,我是许乘风。”
“呵,真是巧了,在下仙阳城朝天阙副主事东方羿,枪王所说的故人,可是见到了李少侠和玉姑娘?”
“正是,你可有见到他们?”许乘风立刻站了起来,脸上余有几分喜色。
而后,东方羿将下午在荒废村子发生的事情悉数告知于许乘风,枪王得知李纯阳二人去了落日岭,他那颗悬着的心,这才稳然落定。
“哈哈哈哈,东方羿是吧,久闻弓魁大名,许某感谢你的酒,他日再会,必会还上!”
说完,许乘风就要骑马离开,去找李纯阳二人。
“枪王且慢,既然知晓李少侠他们无恙,不如今夜就偿还我的酒情吧。”东方羿笑道。
“有什么许某能帮到的,弓魁直说无妨。”
“呵,听闻附近有一座飞凤寨,贼首聚众数百,为祸一方,在下有意前往除之,不知枪王有没有兴趣。”
东方羿说完,许乘风琅然笑道:“也好,我正愁路上盘缠不够,连酒都买不起了。”
儒门弓魁、北境枪王互视一眼,心照不宣,均是洒脱大笑起来。
今夜,凉州月色,须染三分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