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平郡官府。
议事大厅里,当地富商、官吏、名门大家,共坐一堂,好不热闹。
仆人陆续端上美酒佳肴,琴师抚弦,歌伎起舞,慕容词欹坐主席位置,身边堆放的珍贵礼物如小山般累叠,今日收礼物数,新上任的这位郡守大人,自是心情大悦,连连趁兴饮酒。
如此花天酒地,倒是像极了大型的怡红妓院、风月勾阑。
众人享乐间,门外忽然有一名仆人匆忙进入,他的脸上满是惶恐之色,跪在案前。
“禀···禀报郡守大人,府外来了···来了一队官兵。”仆人结结巴巴,半张脸皮都在抖颤。
官兵?
琴音歇,歌舞罢,原本欢声如雷的议事厅里,变得鸦雀无声,在场官商无不是色变,慕容词却是不以为意,仍躺在美人儿怀里,饮了一口酒。
“哪里来的狗屁官兵?竟然敢搅爷爷我的兴,你出去告诉他们,有事儿明天再报,今日爷爷我身体抱恙!”慕容词一脸厌恶之色,想着让仆人撒谎打发他们离开。
“不···不是啊大人,那队官兵打扮都跟咱们郡里的官兵不一样,他们身穿黑甲、背着短枪,全都是武道修士!”
闻言,身为天策总司的孙尚猛然起身,面容惊慌失措。
“龙鳞殿的人!”孙尚咽了咽唾沫,道。
一听“龙鳞殿”三字,慕容词吓得丢了手里的酒盅,脑子立刻清醒了一些,他想要站起来,却是因为酒劲太大,身体软绵绵地又倒在了椅子上。
“快,快收拾!”慕容词的脸颊,从酒红色变得阵阵发白,浑身都在颤抖。
龙鳞殿,这是仙阳城的朝廷势力,由二世皇帝秦牧设立,所有龙鳞卫都是有武道的修士,共计一千二百人,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保护秦氏皇族安全、维护宫内治安,另外,龙鳞殿有权力清查全国官府,一旦发现官员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行为,可在证据确凿后,将其就地问斩!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慕容词听说过龙鳞殿办事狠辣无情,毕竟是由皇帝陛下直接掌管,他如今在议事大厅这般行为,怕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他立刻唤来府上所有仆人,清理大厅,那些官商们也是吓得手脚发软,都从后院逃了出去。
“还不来人迎接,呵呵,这慕容丞相的孙子,倒是挺傲气。”
官府外,华丽轿子里的人,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他的丹田中散发出灰白真气,聚集在指尖,一个弹指,震开轿门帘幕,真气能量如一道利箭射在官府的门框上。
轰!
真元爆炸,泰平府的两扇大门顿时崩毁,吓得一众护卫、奴仆逃散。
而后,男子缓缓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只见他面容清俊,但有一头和年轻面貌格格不入的灰白长发,眼眸里无光无彩,静若死潭,衣上满是黑色龙鳞纹饰,整个人看起来器宇轩昂。
就在这时,慕容词、孙尚等人慌慌张张走了出来,他们看到黑衣男子后,立刻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慕容词也心知肚明,他爷爷的名字,怕是镇不住这些龙鳞卫。
会面之后,黑衣男子嗅到浓烈难消的酒气,他看着慕容词一副纵欲过多,醉醺醺的颓废模样,忍俊不禁。
“呵呵,想必阁下就是慕容丞相的孙儿慕容词吧?”黑衣男子笑问道。
“哦,正是在下,敢问您是?”慕容词虽然脸上醉意难解,但还有些许意识,不禁发问。
“龙鳞殿镇殿使,蔺羽。”
对方报了名字,慕容词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除了皇帝陛下,龙鳞殿大小事务都由两位镇殿使管理,蔺羽便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右弼太宦赵隳的义子!
“慕容公子无需紧张,在下是要前往青岩郡一带办理要事,路经泰平郡,想在府上休息一日,公子意下如何?”
眼见慕容词面相难看,蔺羽当即表明来意,让他放下心里忌惮,他猜得出慕容词刚才在做什么,但看在慕容丞相的面子上,他不打算为难这个纨绔子弟。
“好,好,请进,请进!”
慕容词反应过来,这才松口气,迎接蔺羽等龙鳞卫入府。
少顷,李纯阳和西陵雪也来到了官府门外,二人怒气冲冲,但看到破碎的大门后,也都冷静下来,断定泰平府出事了。
二人正疑惑着,几个家丁带着扫帚、担子走了出来,收拾残破的大门,西陵雪兀自走上前去,亮出绿沉枪,令家丁们胆战心惊。
“你是何人?官府门前亮兵器,这可是大罪!”一名家丁装着胆子吼道。
“叫慕容词出来,你告诉他,西陵雪前来拜访!”
西陵雪音容俱有怒意,那些家丁门不敢含糊,立即有人去找慕容词报告此事。
此时的慕容词,正在一间雅室接待蔺羽,家丁进来后,附耳低声道:“门外有个叫西陵雪的小姑娘,嚷嚷着要见郡守。”
“她怎么会在这儿?”
慕容词满脸惊愕,旋而正了正神色,向蔺羽赔笑:“镇殿使请在此歇息,在下有些要事处理。”
待蔺羽点首,慕容词急匆匆赶了出去,毕竟对方是当朝皇妃的亲妹妹,自己可不敢再对她有丝毫不敬的想法。
慕容词走出门外,看到西陵雪和李纯阳,他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果然是他们,上回在青岩郡挨了一巴掌,他每每回想起都觉得脸疼,二人今日来访,只愿不是来为难他的。
“原来是李公子和雪儿小姐,不知二位来泰平府,所谓何事?”慕容词低声下气地问道。
“你在街上抓了个叫张承影的剑客,对吗?”雪儿怒声问道。
“啊这···确有此事,他和另一个胖子诬陷官府、造谣生事,已经被关押大牢了。”
慕容词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看着二人满脸愤色,怕不是和那人有关联。
“听说凑不够五百两银子,就不许赎人,让承影死在牢里,是么?”
李纯阳清声发问,慕容词却是心里发怵,暗骂自己不长眼,先是龙鳞殿蔺羽到访,现在又来这么两位人物,今天算是倒了霉运!
“慕容公子,我西陵雪别无他物,只此一杆绿沉枪,可否能抵押五百两银子,换张承影出狱?”
西陵雪晃了晃手里的翠色长枪,再次发问,惊得慕容词背后直冒冷汗。
“您二位,和他认识?”慕容词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错,慕容词,你以权谋私,勾结商匪,这要是传出去,别说你自己官位不保,没准儿还会连累老丞相···”
不等西陵雪指责完,慕容词连连道歉,这种话可不兴说出来,他府上还坐着一位杀官不眨眼的镇殿使呢!
“拿着我的郡守令牌,去大牢放人!”
慕容词当即招呼下人,他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递给西陵雪,可后者来意本就打算严惩他,自然没有接受银票,但眼下救出张承影是要事,既然对方答应放人,她和李纯阳也只好暂且罢休。
在仆人的指引下,李纯阳二人来到泰平郡大牢,见到了被关押的张承影。
阴暗潮湿的监牢里,只有一层薄草铺垫,张承影整个人倒在地上,遍体鳞伤,昏迷不醒。
李纯阳将他背出来的时候,见他身上衣衫破损,还有几道鞭痕,想来他是入牢之后又挨了鞭刑,而今已是半死不活。
“天策府的总司,那些和慕容词利益往来的官商,都不能放过他们!”
李纯阳背着张承影来到医馆,看着他身上缠裹的大量纱布,不由怒从心生,誓要为他和谭松鹤讨个公道,驱散泰平郡的阴霾。
“现在松鹤和承影都受了重伤,得在医馆待半个月,要不你先去长安,我和玉婵姐姐留下来照顾他们。”西陵雪提议道。
“不行,泰平郡可不安全,宝骏寨马伯乐已死,说不定会有其他势力来寻仇,慕容词反复无常,他能为了五百两银子草菅人命,我们任何人留在这里都有生命危险。”李纯阳轻轻摇头,思量对策。
他们五个人,在泰平郡无依无势,想要扳倒慕容词这帮人,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不如这样做,咱们回悦来客栈,逼那老板详细说明他们的所作所为,然后去长安抚顶仙楼,听说书圣与画圣都在宫中任职,请他们处理此事,想来传到慕容丞相那里,他绝不会坐视不管的。”李纯阳思考片刻,启唇道。
“如此可行,官府之事,就该让朝廷的人管治,那我们现在先回客栈?”
二人商量过后,李纯阳找到肖玉婵,向她言明此事,后者点首答应负责照顾谭松鹤、张承影两兄弟,李纯阳和雪儿则是回往客栈。
泰平官府,慕容词安排佳肴款待龙鳞殿众人,酒席间,他和蔺羽有一句没一句,自己一直处于忐忑不安的状态,生怕哪句话惹得镇殿使不高兴,泰平郡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得掉脑袋。
“蔺大人,下官敬您一杯,自仙阳远赴青岩郡一带,想来是有要事吧?”慕容词举杯敬酒,但后面的话刚出了嘴,他就后悔不已,龙鳞殿出城办事,一向是机密紧要,他慕容词不过郡守职位,没资格打听。
然而,蔺羽脸上风淡云轻,并不在意,他先是喝了杯中酒,一边伸手捋着灰白长发一边回道:“我是奉公行事,去找一个人,听秋妃娘娘说,她的妹妹现今寄居在云梦山剑庐,奉娘娘旨意,带那位姑娘回仙阳皇宫。”
慕容词闻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酒杯没抓稳,摔在了地上。
看到慕容词这副大惊失色的慌张模样,蔺羽只觉好笑,漫不经心地问道:“慕容郡守莫不是也听说过此事?”
“镇殿使,您口中秋妃娘娘的妹妹,可是复姓西陵,单名一个‘雪’字?”慕容词试探性地问道。
“嗯?”
蔺羽收敛了笑容,眉头微皱,旋而舒缓,关于秋妃妹妹出现在青岩郡这件事情,是慕容老丞相告诉给她的,慕容词是丞相之孙,他知道这件事倒也正常。
“没错,我找的人,就叫西陵雪,听说也是一位同秋妃般花容月貌,亭亭玉立的小美人儿。”
啪!
蔺羽刚说完,慕容词就激动地合手拍掌,开口道:“西陵雪小姐,就在泰平郡!”
“你说什么?此话当真?”蔺羽似是不信,一个箭步闪到慕容词面前,凝眉发问。
“是真的,下官刚才出去见的人,就是她,她来···”
慕容词红晕的脸上,又恢复了几分理智,欲言又止,他要是说出来和西陵雪的过节,以及对方来官府的目的,恐怕这位镇殿使大人,真会要了他的小命!
但是在蔺羽寒冷如刀的眼神下,慕容词不敢撒谎,只得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自己今日罪行。
可蔺羽根本就不在乎他做的那些贪赃枉法的事情,他的目的,是西陵雪。
“慕容词,看在丞相大人的面子上,本使不会追究你在泰平郡的作为,照你刚才所讲,西陵雪小姐是住在悦来客栈,对么?”蔺羽认真地问道。
慕容词使劲点头,并答应带蔺羽前往。
于是,在慕容词和孙尚的引领下,龙鳞殿众人齐往悦来客栈。
此时,悦来客栈里。
从官府后院逃回来的程老板,也是被李纯阳二人抓了个正着,听说马伯乐死亡的消息,程老板也自知碰到了硬茬,面对二人威胁,只得坦言吐露罪行。
“两位大侠,你们行行好,我给你们五千两银子,还请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程老板坐在椅子上,被麻绳五花大绑,苦苦哀求。
“呵,你的命值五千两,那我朋友的命,怎么就只值五百两?”李纯阳冷笑一声,问道:“程老板,这公平吗?”
程老板吓得面色苍白,只好又搬出靠山:“你们杀了马伯乐,郡守大人很不高兴,要是我也死了,天策府的人一定会缉拿你们的!”
然而,李纯阳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程老板顿时眼冒金星,不敢再吱声。
“你们这些徇私枉法的家伙,都不会有好下场,马伯乐,只是一个例子!”
李纯阳刚说完,便听到街上有嘈杂慌乱的声音,他和雪儿互视一眼,立刻来到窗边,沿着窗缝向外探去,只见一队严阵以待的黑甲兵士立在客栈外面,街上行人皆被驱逐。
“他们是什么人?看装束应该是官兵。”西陵雪未曾见过这种打扮的士兵,不禁发问。
对此,李纯阳也只是摇头,他在落花涧来泰平郡的道路上,看到过这些人,但对他们来历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