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铭看着女人痛苦的表情,心里也跟着心疼,可是他知道,这一切的伤痛都是他强加给她的,手掌紧紧捏成拳头。
“阎张两家,在没有结这门亲事之前,南北对峙,互不通讯,父亲当初同意这门亲事也是想缓和我们南北关系,可眼下启淮病重,送亲队伍已经到了长江岸上,我张家若是这个时候退婚,恐怕会热闹了阎大帅,到时……怕是长江之上又要起战事了。”
阎听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忽然朝着男人咆哮起来,眼眦睁大泛着血红:“张启淮不是还没死?我要嫁的人是他不是你,你们凭什么为我决定!凭什么……”
凭什么一夜之间,她所有的期许和幻想都破灭了,带给她的是无法换回的,昨晚她跟张启铭已经……已经……
为什么!
看着缩成一团躲在床角上的女人,张启铭身形微动,抬起手想去安慰她,可等他清晰的看到女人在他挪动之前肩膀颤抖了一下后,又缓缓的收回了手。
“我知道,我们张家对不起你,可是这是权宜之计,我……也对不起启淮。”可是,他也无能为力,面对家族的压力,这是他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阎听云把脸埋进棉被里,因为哭泣而让肩头颤抖着,不再回应,连哭声都是细小的,叫人心疼得慌。
张启铭坐在床上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抓了抓头顶的短发,掀开被子起床,重新换上一身军装。
阎听云哭了一阵子后,忽然想起什么,可是房间里安静的好像就剩她自己了,慌忙抬头去寻张启铭的身影,没想到一抬头,竟然看到男人已经穿好了一身军装,笔挺的立在床边。
“启淮呢?我可以去看他吗?我要去看他!”阎听云抬手擦了脸上的泪花,哽咽着朝男人的背影道。
张启铭忽然听到她说话,快速回头,约是反应了一会儿,连忙呆呆的点头:“可……可以!当然可以!”
阎听云吸着鼻尖,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狼藉的衣裙,拧着眉看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有我穿的衣服吗?”
张启铭立即点头:“有,有……我帮你拿……”
说着,张启铭转身走到房间的衣柜前,伸手拉开衣柜,看着衣柜里琳琅满目的女装,手无措的在衣架上绕了一圈,不知道该挑选哪一件,就一股脑的拿出好多套,转身问女人:“你……你挑一下,想穿哪一件?”
阎听云才没心情选衣服,随手指了一件。
张启铭立即把衣服送到她面前,在床前尴尬的站了几秒种后,忽然明白自己需要出去,于是道:“你好了叫我。”
张启铭走出房间后,阎听云缓缓的从被子里爬起来,随手捞了一件衣服裹在身上,先下床去了洗手间,用凉水给自己洗了把脸,安慰自己要冷静下来,不能乱。
她双手和脸上都冷冰冰的,失魂落魄的从于是里走出来,站在传遍那起那套浅粉色缎面夹袄与长裙,仔细规矩的穿上,脸色木然的走到梳妆镜前。
叹息一声,便去开门。
“我好了,进……”阎听云刚推开门,便看到门口站了两个人,一个是张启铭,另一个则是张启铭的父亲,张锐谨。
她唇角颤了颤,细白的手指内在门框上,目光瞥开这父子俩。
“听云,”张锐谨见她推门出来,始终紧紧拧着眉头,这一夜他都不敢安睡,“咱们聊一聊吧!”
阎听云很快冷下一张脸,对张锐谨颇有怨恨:“张大帅,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张锐谨一早叫人屏退了左右,见女人坚决,便也顺了她。
“也好,我来是想说,虽然启淮病重,但听云你依旧是我张家的儿媳妇,我跟夫人会待你像亲生女儿一样,你也……也不要多想。”
阎听云冷笑,怒斥道:“张大帅,有你这样做父亲的么?你怎么对得起启淮,你们这是骗婚!”
张锐谨见阎听云性格刚烈,怕她不配合,脸上忽然沉了一层,仍旧好言相劝:“听云,我们这是逼不得已,我比你心疼,启淮是我儿子,我比你更心疼,可能怎么办,他命该如此……”
阎听云猛地摔了一下门,往外走出一步,站到张锐谨面前:“启淮若是死了,我留在你们张家做什么?我要去找阿霄,让他带我回家!”
她不能留在这里任人宰割,出嫁前阿霄对她千般不舍,生怕她受了委屈,还真是天意弄人,竟让她遭遇这样的事情。
“不可能!”张锐谨一听阎听云要去找阎霄,立刻拔高了声音,冷厉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阎霄知道,否则……”
阎听云被突然变脸的张锐谨吓了一下,盯着他问:“否则怎样?要杀我灭口吗?”
张锐谨消瘦的一张脸上眼角起了皱纹,眸子紧紧盯着眼前这年轻的女人,眼底掠过一丝阴鹜,咬着牙根点头:“这件事情如果让阎霄知道,他势必不会罢休,与其等着放她回去我们南北开战,不若我先下手为强,你们姐弟……都别想离开我金陵的督军府!”
“父亲!”张启铭一听,忙往前一步又慌忙劝阎听云:“听云,刚才我也给你说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别冲动,可不要白白害了少帅!”
女人杏眼里又重新聚了一层泪,睫毛颤抖着往后退了两步,眼底由愤怒变成了绝望,最后自嘲般的冷笑起来:“事情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还想怎么样?还想怎么样?”
张锐谨这才收了眼底的冷鹜,舒缓了语调道:“只要瞒过阎霄,让他满意回奉都,自然也不会动他。”
阎听云心里很清楚,阎霄这一走,她是与阎家相隔千山万水,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但眼下,她也没有选择了。
“好,”阎听云终于点头:“先带我去看看启淮,之后……我会劝阿霄早日回奉都城的。”
张锐谨点头,看着面前这女孩痛苦的表情,也是无可奈何,劝说道:“听云……我们张家也是逼不得已啊!我养了启淮二十三年,人生最痛,莫过于老年丧子,要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阎听云理解,所以她恨不起来,她竟不知道形成如今的局面,她应该去恨谁。
她没再看门口的两父子,转身又回了房间:“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关上房门,阎听云重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哭红的双眼和泛白的脸色。
她知道回不了头了,为了遮掩脸上哭红的双眼还有略显苍白的脸色,阎听云在脸上摸了厚重的香粉与胭脂,勉强让自己看上去喜庆一点,她去见启淮不能哭丧着个脸,启淮肯定不开心的,而且还要去见阿霄,更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再一次推开门,张锐谨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张启铭等在门口。
“先带我去见启淮吧!”阎听云冷淡的对男人道。
张启铭迅速点头,点过头之后又踌躇的问:“你还没吃早饭,要不先去吃点东西?”
阎听云摇头:“不用,少吃一餐也不会怎么样,先带我去见启淮。”
阎听云冷着脸抬头问男人。
张启铭无法,也不再劝说,叹息一声带她出了阅江院,越过水榭与长廊,又穿过一个花园,朝张启淮的摄翠院而去。
张启铭走在前,她走在后,府里的人,只有管家跟一些贴身的人知道这场婚事的秘密,其余知情人在婚礼举行后的一大早,就被张锐谨全部打发去了乡下。
因而,摄翠院的几个下人们撞见这大清早的大少爷带着少夫人来看二少爷,心里都觉得奇怪,毕竟是新婚,二少爷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也真是不怕晦气。
大少爷真疼二少爷,刚结了婚就带着少夫人来看他。
张启铭在前面走,阎听云在后面落了一步的距离处跟着,一直默默不语。
一直都到前厅,阎听云见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才跟着停下并抬头。
“啊……”
在抬头的瞬间,阎听云低叫一声,迅速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瞳孔骤缩直勾勾的盯着摆在厅中央的棺材,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往前一步,看着眼前这崭新的棺木,慌忙在拽住张启铭,紧张的问:“启淮……启淮死了?”
张启铭拧眉,急忙安抚道:“没事没事,这棺材是空的……启淮在里间。”
阎听云瞬间松了一口气,仰头看着他有些恼:“启淮还没死,放个棺材干什么?这不是咒他吗?”
男人拧眉,叹息一声道:“医生说,启淮恐怕就在这两天……可因为这场婚事,恐怕他若是死了也不能风风光光下葬,父亲便让人在客厅里摆上棺木,若他真的……真的去了……准备让人立即下葬,不对外公开。”
听到这里,阎听云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她跟张启淮,是不是在相遇与相爱的时候耗费了一辈子的运气,才会变成了如今这般,且……他们就要天人永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