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子桑得了这样略显粗暴的对待,也并不以为意,她坐在窗边,因为窗缝里的一丝风动而发丝清扬。她回过头来,并不去看林宛白与卫羡,而是径直看向林宛白,“许小姐,咱们这是往哪儿去?”
这样的走向,其实已然不用多猜测,这是要往秦阳侯府去。
对于这趟行程,蔺子桑是做好了准备的。
许姝被她瞧得莫名有一丝心虚,毕竟她明白,这一趟行程对于蔺子桑来说多半是有去无回的。而林宛白则多不过是感觉惋惜,她好不容易有个瞧得上眼的,却不想竟是个这样身份的,着实让人瞧不上眼。许姝没说话,林宛白先抢着说了,“咱们去秦阳侯府。”
“哦。”蔺子桑点了点头,出乎众人意料的,她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答案。
蔺子桑问清楚了去向,便不再说话,而是靠在窗边闭着眼睛假寐。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让几个原本存着看热闹心思的人一下都有些摸不清方向了。蔺子桑的确是有些真实的困倦的,昨天夜里应付了司元,今天一早他又起的早,一来一回睡得并不安稳。
马车只管往前走,车里面却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秦阳侯府门口春分站着张望了好一会儿,才卡键远处有一辆马车匆匆忙忙的过来了。她定睛一瞧,看清楚是长兴候府的马车,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来了。
等马车停下,立刻围上去几个小厮牵马,又有婆子早早的站在车下等着。车门一开,一只只手就都伸了出去,一个两个的,等到了蔺子桑这儿却没有人管她了。
蔺子桑全不在意,自顾自的提着裙子从两步台阶上走了下来,对上春分不敢相信的眼神时,她也不过给了她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
众人原本以为的蔺子桑会极力掩饰或者全然否认自己过去的行为竟没有出现,面对众人刻意的冷落与故作围观的模样,蔺子桑只站的笔直,脚步不疾不徐,与众人一道往里走。
“老祖宗从昨天开始就念着了呢,”春分站在最前面引路,十分熟稔的与许姝说话,称呼起她来也极为亲热,“姑娘今日要多留一会儿,陪老祖宗再说说话,”她说着瞧了蔺子桑一眼,冷笑道,“今日老祖宗的心气儿定是平顺不了。”
林宛白对于怎么处置蔺子桑好奇的很,一见春分这样的神色,竟有些不顾蔺子桑还在场,就兴冲冲的上去问,“春分,老祖宗那儿是个什么意思?”
卫羡在一边一样也露出关切的神色。
蔺子桑偏过脸去,几乎要笑出声来。两个蠢货,这等子事情无异于家丑,又怎么会在外人面前戳破?
果不其然,春分听见她们问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僵,还是许姝出口解了围,“你们啊,都是想岔了,老祖宗心里发闷,我又觉得子桑姑娘极为有意思,这才央了她陪我过来与老祖宗说说话的。”
林宛白与卫羡皆是一愣,显然并不相信许姝的说辞,可耳边却又听许姝道,“子桑姑娘不似我们,她在外头东奔西走的,知道的事情多,能陪老祖宗说的话也多。”
任由前面的人怎么说,蔺子桑只管浑不在意的慢悠悠的走着。她瞧着小径,曲廊的景致,与她从前在这里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这会儿她的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粗壮的婆子,看来一有什么就要动手的。
蔺子桑捏紧了自己袖口里的匕首,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老祖宗在养性居等的将将欲睡之时,外头终于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丫头,喘着气急急地说道,“老祖宗,人,人往这边来了!”
季念文直了直身子,与老祖宗一块将目光投向门外那块空地。不一会儿果然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老祖宗面前阴晴不定,看不出是个什么神色。
“昨天就念着你们这几个古怪精灵的小丫头过来了,”老祖宗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对着林宛白与卫羡笑道,“快过来让我瞧瞧,这可一天比一天的俏丽了!”
林宛白与卫羡对老祖宗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又在她身边坐下,
许姝跟在她们后头行了礼,也是被老祖宗亲亲热热的招呼过去,心肝宝贝的叫了一阵。只留下蔺子桑一个站在堂中,孤零零的有些难看。
蔺子桑等了片刻,又在屋里环顾了一圈,站在一边的许多小丫头倒是隐隐约约向她投来目光,其他人则都围拢在一块儿说话,全然当做看不见她。
蔺子桑抿了抿嘴角,面色坦然的侧身往一边的椅子上落座,距离老祖宗她们一群人有些距离。她安然坐下,甚至随意拿起一边丫头端上来的茶杯喝茶,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模样。
老祖宗看着不在意这边,实际上却是将大半的精力都给放在了这里。这时候一见蔺子桑自己就落了座,不由的要发怒。季念文将时间掐的妥妥当当,在老祖宗开口的前一刻,站起来笑道,“母亲,宛白与阿羡极合我的眼缘,您有姝儿陪着是一样的,这两个就让给我吧?”
惩处蔺子桑的事情是不好当着卫羡与林宛白的面的,老祖宗明白季念文的用意,强忍着不悦点了点头,又对林宛白卫羡笑道,“你们两个跟着念文过去,容哥儿如今白白嫩嫩好看极了,你们见了铁定也是喜欢的。”
两个女孩儿闻言,有些不太情愿的站了起来。这屋子里的氛围已然变了,她们还想留下来将热闹看完呢。只不过既然都发了话,卫羡与林宛白也不好留下,只能跟着季念文离开了。
就这当口,蔺子桑已经喝了半杯茶,她垂目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让你坐下的?”老祖宗拿着拐杖锤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吓得一边的春分都抖了抖。
蔺子桑抬眼瞧着她,目光里有若有似无的笑意,她开口道,“不是老祖宗自己让我坐的?”
“说什么胡话,我何时让你坐下过?”老祖宗的视线冷冰冰的落在蔺子桑身上,恨不得将她戳出几个洞来。一年不见,这小丫头越发出众,这一身打扮与许姝她们站在一起,竟是没人比得过她。老祖宗这会儿心里若有似无的也感到一丝可惜,这样的美人儿,倘若配上合适的出身,那实在是个倾尽荣宠也换不回来的。
“那原来是我听错了,方才我听老祖宗与几位小姐说话说得热闹,中间似乎听见一声让我落座的话,因着待客请人入座是基本的礼数,我便顺理成章的坐了下去……”蔺子桑说着将自己手上的茶杯放了下来,软软的看着老祖宗。
老祖宗气煞,这小丫头片子张口竟然还嘲自己不知礼数?
“谁让你坐下了,给我站起来说话!”
老祖宗被气得胸口起伏,一边的许姝连连安抚,“老祖宗不必置气,将话说清楚即可。”
蔺子桑缓缓地站起来,又整了整自己的衣摆,然后看着老祖宗,等着她说话。
老祖宗见蔺子桑随了自己的意思站起来,这才略微顺了心,于是不再绕弯子,而是径直道,“你倒是手段高明,两年前的这个时候,还是一个乡野丫头,从那后门里塞进来给老三做通房的,那是个什么货色?可是真将自己当成飞上枝头的凤凰了?我管你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今儿个就把话说清楚了,你若识相,就去劝了阿元回来住,那么兴许等他成婚以后还能抬你做个妾室,你若不识相,硬要勾了他在外头,那么休怪我不客气。”
蔺子桑望着老祖宗,又笑看了一眼许姝,她并不为自己的过往被人揭穿而窘迫,反而从容道,“劳烦老祖宗挂心了,只不过我自愧没有多少狐媚手段,也从没打算将将军留在身边,你说外头的那个家,那是我的家,不是将军的,今日我们有情份,那么他可以来,今日我们没了情分,那门也不为他开,这事情是与非,对与错,都是我与将军的事情,与旁人扯不上关系。
至于老祖宗有什么手段那都是您的意思。”
老祖宗原以为自己的一通威吓能将蔺子桑吓破胆,却不想她不知哪儿来的依仗竟然敢这么与自己说话。她想了想,就自然的将蔺子桑说辞中的底气都归结到了司元的身上。她也断然不相信蔺子桑所说外头那个家是她自己的。一个小丫头,脱离奴籍也不过一年的功夫,那宅子少说几千两,她怎么可能买的下来?这里里外外还不都是仗着阿元如今对她的痴迷与宠爱。
“别不识好歹,”老祖宗冷声道,“你平日有阿元护着,着实长了不少的胆色,却忘记了你现在在哪里,在谁的手上,我将话说明白了,我今天让你来,就没打算让你用嘴服软。”
这话里头的胁迫已然十分明显。
蔺子桑温和的笑起来,“我哪里会忘了我自己在那儿,我在的地方是从前的将军府,如今的秦阳侯府,这两个身份,那一重我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