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瞧瞧。”见到熟人,隋幡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嘿嘿笑了两声快步退了出去。
街上人流来往热闹,隋幡这么一个豆丁似大小的孩子矮的几不可见。他瞧着一边几个外国的新奇玩意儿出了神,一时不查,被人撞倒在地上。
“哎呦喂。”他痛呼一声,手上的皮肉一阵钝痛,怕是擦破了。
隋幡翻过自己肉乎乎的手掌,果不其然看见一片红血丝,几处破皮混着灰土,疼的让他一个小孩儿半点受不了。纵然隋幡记得自己是一个男孩子,可到了还是挂出了眼泪,可怜兮兮的哭了起来。
他一个丁点儿大的孩子在闹市之中哭起来,足够让人手足无措,可方才撞倒他的那个人早已经转身不知去了哪里。隋幡这时候才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一个人偷偷出来了。这会儿他一抬头,看见的蓝眼珠,绿眼珠,红头发,黄头发的人,一个个都奇怪极了,嘴里嘟囔着他听不懂的话,还连带着指手画脚的。
“我听不懂,我怕,”隋幡受惊,哭的更响亮了。
这哭声没多久就引来卫兵,一见是个大齐小孩儿在哭,赶紧把人抱了起来,又皱起眉头看向那些个商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时候还能任由外国人欺负大齐人的事情发生,那他们就不是司将军带出来的兵!
终于赶上一个自己这边的人,隋幡一把抱住那小兵的脖颈,“幡儿摔跤了。”
卫兵们这时也终于从那几个围观的外国人那里了解到隋幡摔跤事情的大致来由,是以放下手里的兵器,开始低头问起隋幡是哪儿来的。
“京都来的,”隋幡眨了眨眼睛,又立刻将手掌摊开给他们看,“手受伤了。”
战场上鲜血里拼杀过来的几个大老爷们儿拿一个小奶娃娃却是没什么办法。
“幡儿?”蔺子桑穿过人群,朝着隋幡这边走来。
隋幡还记得她,一见她来,立刻扑腾着要去蔺子桑那里。
“呜,子桑姐姐,我的手破皮了……”
几个卫兵认识蔺子桑,一见她知晓隋幡的身份,立刻问了句,“子桑姑娘,我们这儿还要巡城,这孩子能否麻烦您?”
“不碍事的,”蔺子桑朝着隋幡伸出手,又对卫兵们笑道,“我恰好往那边去,与幡儿家里是顺路的,交给我吧。”
几个卫兵松了一口气,将隋幡递了出去。
隋幡一到蔺子桑的怀里,立刻吧嗒亲了她一口,亲热道,“子桑姐姐,要是你没过来,我就要怕死了。”
四岁多的孩子了,说重也是有些分量的。蔺子桑抱着隋幡走了两步,到了人少的地方将他放了下来,拿出手绢问一边的商贩借了点水,浸湿手绢以后为隋幡简单的擦了擦伤口。
尽管动作很轻,隋幡的眼泪又滚落两颗,看上去可怜见儿的。
“幡儿!”
隋夫人隔了一会儿才在家里发现隋幡不见了踪影,她连忙出门来寻,一路问问停停,直到听闻前头有个孩子摔伤了才立马赶过来,一看,果然是隋幡。
街上人来人往各色人等都有,隋夫人极其不习惯被他们的目光注视,因而浑身都很不自在。倘若不是隋幡不见了,她断然不愿意出来寻的。她这会儿看见蔺子桑用手绢为隋幡擦手,又想起方才他们说有人撞伤了一个孩子,不免就多想了些。
隋幡一见自己的母亲,更觉得心里头委屈,瘪着嘴要她抱。
隋夫人将这样的举动越发的理解成隋幡在蔺子桑那里受了委屈,故而只看了蔺子桑一眼,强忍着心头的火气,一言不发的将隋幡抱着就走。
蔺子桑觉得有些莫名,然而隋夫人与自己一向不算是对盘,所以她也不太在意。只拿起自己的东西,从另一条路走了。
贝叶城的房屋规格与大齐的习惯相去甚远,这里的建筑明显的偏向于窄小,特别是平民的居所。她与司元如今住着的地方就不算大,满打满算也只有那么些能用的房间,以后是铁定要换地方的。因为这个,小虎便没有立时住进来,而是跟着阿锦与陈拓一个院子。
好在时日久了,它也是认他们的。蔺子桑每天过去瞧一回,陪着小虎玩耍一会儿,也能安抚它的情绪。
今日她早早从绣馆出来,为的是带着小虎去一处新规整过的大院子看看,里头有一间房是专门给它准备的,这会儿就是要去瞧瞧合适不合适。
距离绣活交工的最后日期还有两天,达朗那边的另外一批布料如期而至。与布料一起过来的还有他本人,正好将头前的第一批单子带回去,顺便亲自检查完成的情况。
衣服分成男女两类,均被折叠的规规整整。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原本还想要挑出些毛病来压下价钱,然而在看过成品的制作工艺以后,也无法说出什么挑剔的言辞,只剩下满心的喜悦,等着将这些衣服带回叶国全都换成白银。
加上布料,一件衣服的成本不过是一两半的白银,等这衣服到了叶国,那价钱祁凡是要翻上十倍都不止的。
小虎有些天数没有被蔺子桑带着出门了。它摇头晃脑的像是小土狗,亲热的跟在蔺子桑身后。蔺子桑带着它从人少的地方穿行,直到脚步停在一处大院子门前。
这处院子是原先风国人留下来的,如今里头依照着大齐的风格改修了一番,大致都规整好了。
蔺子桑推开门,先与里头还在做工的士兵们打了招呼,然后才让身后的小虎露出头来。小虎到了新的地方,这里闻闻,那边嗅嗅的,末了还十分不客气的转头抬腿在院子的角角落落都撒了尿,将这处地界也视作了它的。
六月的天气,无论早上还是下午,都已经没有了温凉的时候,日头照在人身上,没一会儿就热得发烫。北边尚且如此,南边就更不消说了。
京都城的正午渐渐的恼人起来,多多少少已经有些人家开始取用去年冬天时候在冰窖里存下的冰块了。皇帝怕热,更是一车又一车的往皇宫里拉。
皇帝这儿不仅是天热,更是心头拱起的火气。司元自从去了贝叶城里,就像是入了水的鱼一般脱离了他的掌控。偶尔露出水面来给他一点消息与音讯,让他抓不到把柄却又心烦气躁。更让皇帝不悦的是,他派出去的那么些探子,本都是一个个稳妥的呆在司元身边的,可如今愣是没有一个人传回信报来。就连王征慎每每传回来的密信都是些闲索无用的废话。
既然无从得知贝叶城里的真实情况,皇帝思索了半日,便找来王启正,与他商量。可没想到,王启正随即的说辞几乎让皇帝吓得心惊肉跳。
“贝叶城的位置位于北方各国的往来通道之间,加之位置易守难攻,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地,另外,微臣担心的是司将军手下的军部本就大多驻扎在漠北,十余万人的随部,稍有动作恐怕都会威胁到京都的存亡!”王启正面色颓然,似乎司元手下的大军此时已经军临城下,随时胁迫到京都的安危一般。
皇帝对司元心存的忌惮本就不是一点两点,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挑拨。他顿时连龙椅都觉得坐的不稳了,双手紧紧握住金属的把手,唯恐自己随时从高处坠落。
“那么依照爱卿的意思,你看该如何是好?”皇帝的目光无主无依,依旧还是那个事事遵从他老师意见的青年人。
“照如今的形式看,司将军也许有谋反之心,却断然不会立刻实行,一则我们这边的兵力并不输他,二则这京都之中,终究有许多他无法完全割舍下的人。”王启正不慌不忙道,“乘着如今这样的当口,陛下依旧可以行动自如,微臣提议,不若派一使臣前往,给他足够的权利与身份,对司将军形成威压。”
话说的容易,然而在身份和官职上能压得住司元的人,放眼朝廷估摸着也没几个人敢自己站出来。没有足够的身份,那便只能生造。皇帝既下了决心,不日就提点了一位叫周平的文官上来。
决定提点周平的原因有三,一来他没有在朝廷里担任要职,无从牵扯入什么派系斗争,因此没有人会反对他的出遣;二来,此人爱好风雅,素来擅长诗词,在众多文人与百姓之间都享有极高的声誉;三来,周平的性子正直,眼里容不下沙子,倘若司元真有心谋反,定然是不能被他所容忍的。
皇帝有了忧心,便一刻也不想耽搁,他将周平连升几级,又赐了他青龙玉佩,为的就是让他能有一处压制住司元的地方。这青龙玉佩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当年大齐的开国皇帝就是因着在荒野捡到这一块青龙玉佩而有了后头的诸多冒险传奇,是以他将之认为是大齐的吉祥物,见了这青龙玉佩,就如同见了大齐建国以来的历代皇帝,是当朝皇帝都无法逾越的物件。
周平郑重的接受了自己的使命,带着一队卫兵踏上了北去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