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咱们能进去给那丫头看见?”阮朗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拦下阿文要去敲门的手。
阿文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谁说咱们不能进门瞧了?”
“能进门瞧你让老子这一下午都在树上窝着?”阮朗差点破口大骂,一拳头就往阿文脑袋上去了。
阿文往后一躲,也不见生气,只道,“只当练功吧。”
他说着伸手用力的敲了门,里头立刻传出一声吼叫。那厚重的门板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推了几下。
“谁?”里头跟着又传出一个女声,由远及近的靠了过来。
阿文高声的答道,“子桑,是我阿文。”
蔺子桑听了声音,连忙让小虎往后靠,一边应着一边将门闩拿开了。
对于阿文,小虎还是认识的,它将自己的大头凑过去,在阿文的身上闻了一下便作罢。可阮朗却是个生人,它一边从喉咙间发出极富有威胁的低吼一边绕着他转圈子。
阿文一起带过来的人,举止也挑不出什么不妥帖。蔺子桑连忙喝止住小虎一边将他们往院子里带。
“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不知这位是?”她面带疑惑,迎着夕阳最后一点红彤彤的光芒,脸上灿若粉霞,看的阮朗一愣。
那俏生生的姑娘与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立在一处,看着竟是出奇的顺眼。
阮朗没想到这院子里住的是这样一个绝色,心里原本存着的那一点坦荡霎时不见了踪影,开口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我叫阮朗,是起居里的侍卫,”他一听自己开口竟成了这怂弱的样子,脸上也慢慢浮出一点窘迫来。
阿文却不理他,只对蔺子桑道,“小少爷让我过来瞧瞧你,他这些天一直念着你,恐过两天得了空便要自己过来了,来的不凑巧,恐你正做饭吧?”
“那香味我们在门口老远就闻见了,”阮朗呵呵笑道,“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起来。”
“是在做饭呢,不知两位大哥吃了没有?倘若没有,不过是再加两副碗筷的功夫,小虎吃的多,我做的菜一向也不少的。”
阿文和阮朗自然求之不得,半点推辞都不等说,前后脚的跟着蔺子桑进门去了。
小虎虽然对阮朗表现出了很大的敌意,可蔺子桑喝止过的事情它就不会再去做第二遍,因此他们坐着吃法时,它便也只是跟着蔺子桑在厨房里吃饭,自个儿嚼着肉骨头开心。
阮朗和阿文吃的尽兴,肚子饱了,说起话来也放开了。等蔺子桑过来收拾碗筷时,阮朗道,“子桑姑娘,你平日里养着这老虎,不怕它那天伤了你?”
蔺子桑原本转身要走,听了这话便停下了脚步,她笑道,“从小养着的,多通人性,再说,只要我真心诚意待它,小虎哪里会不懂呢?”
阮朗点点头,然后又道,“不过,这老虎怎么说都是野物,天天在院子里拘束着是不成的,这处院子后头就靠着九垟山,哪日放上去看看也成,说不定自己会捕食以后连喂都不用喂了呢。”
蔺子桑浅浅笑了起来,然后淡淡点了头,便转身往厨房去了。
带小虎去九垟山上转这原本就是蔺子桑想到过的事情,只不过到底定在什么时候却又难说。
这九垟山上的华安寺香火鼎盛,来往香客繁多,不乏权贵世家,倘若不小心撞见人,不说伤了,便是冲撞了那也十分不好。
这件事情恐还要等小虎再长成听话些再说。
至于阿文和阮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们不明说,蔺子桑也不去问。
阮朗从别院里出来,吃饱喝足一派轻松。他与阿文一起往回走,嘴里细细碎碎的一路说个不停,“浪费了,浪费了,这么个绝色美人往后就在这么个小院子里住着,说是养老虎,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养完?”
“你这话说得对,谁知道什么时候养完呢,”兴许五年,兴许七八年,可兴许只是五六七八个月呢?阿文懒得说完着后半句。
“还有一件事儿啊,我听说就要不安稳了!”黑黑的夜里上,阮朗的神情切切,“伏霞县前阵不是旱灾吗?可到如今也没下雨,收上去的粮食还不够吃,朝廷这边不愿意赈灾,谁知道圣上怎么想的,要我说啊,这事做的太绝。”
“朝廷里的事情你也敢在这里说?”阿文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近在眼睛的城门,“不怕抓进去割了你舌头。”
阮朗却是不信,“为了这么一句话要割了我舌头,这当皇帝的气度未免也太小了点,”
你道这皇帝的气度有多大?阿文失笑,只道,“把侯府的令牌拿出来,一会儿别给拦住了。”
而另一边的别院里,蔺子桑将方才阿文与阮朗吃掉的盘盘碗碗倒进木盆里准备倒水进去清洗干净,却意外的从里头抖落出一方折叠好的小纸片。
她皱着眉头展开看,上头只写到:门外第三棵树下的书信,明日午时前拿去城门口的面摊,勿逾期。
那笔记她认得,在藏书阁的很多次里,她练字时都是司元为她书写的样本。
门外第三棵树。
蔺子桑等到了夜深,月亮高高到了半空中,她才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下来,取了一把小镐子握在手里出门了。
第三棵树下倘若不仔细分辨,几乎没有新鲜土壤被扒开过的痕迹。蔺子桑用手试了试土壤的稀松程度,然后才将镐子锤下去。
下头放着一只硬木盒子,因为合了泥土有些看不出来原貌了。蔺子桑小心的取出,又将土壤堆回原位,再用脚踩了踩,这才快步的扭头退回了院子里头。
蔺子桑站在大门后头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月光的惨白落在廊下的粗柱上,将那白日里好看的正红色给硬生生的映照成了灰红色,白天就不够鲜活的一个院子,在这个时候更加透出死寂与冷漠来。她将视线转到那开了一小条门缝的门里,一对莹绿色的亮光忽然闪现出来,还不等她害怕,小虎的大脑袋已经从门后头整个钻了出来。
它半合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迎着蔺子桑走来。等到了她面前,似是非常疑惑,先是抬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腿肚子,然后低低的呜咽了一声,不带威严,全是撒娇。
“没什么事。”蔺子桑握紧了那只木盒子,弯下腰用脸颊碰了碰小虎的耳朵。
月光打在这一人一虎的身上,斜斜的落下两道短短的影子。
第二日用不上早起,蔺子桑先是简单的准备了早膳,然后又为小虎准备了鲜肉,最后仔仔细细的为小虎擦了身子,这才开始准备起出门的事情。
昨天半夜里从外头第三棵树下挖出来的木盒里只放了一封书信,单用手去摸也并不厚重。书信外头没有任何落款,更没有说明任何的交接方式。
蔺子桑先将书信小心贴身收好,另在外头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又将脸面涂的黄了点,将眉毛画的稍稍粗了点,样貌上便落于平凡了。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另有将自己的头发绾成最简单的妇人髻,最后左右在水缸里瞧了瞧自己,这才满意了。
小虎见蔺子桑换了衣服,心里便知道有些不一样了,它兴奋的摇起尾巴,以为蔺子桑是要带着它出门,前后左右寸步不离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今天不能带你出去,”蔺子桑临了出门,放出了四只昨儿个剩下的母鸡来,四只鸡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吸引住了小虎的视线,她趁机快速的闪身出了门,等小虎反应过来,她已经将大门落上了锁。
大门上立刻传来了大力的敲击声,蔺子桑脸上不免带上了些歉疚,不过她没有停留,转身大步走了。
时间已经不早,赶早市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从城里出来。路上已经少有过路的牛车,她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搭上一辆顺路的,两个铜板送到城门口。
前后一个时辰这才算是到了城里头,这时候距离午时也还一个多时辰,时间上来说宽厚的很。
面摊上的老板还是那一个,这会儿摊子上的客人不多,他正自己端着一碗面吃。
“老板,来一碗酸菜肉丝浇头的面,”她走过去挑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
老板笑吟吟的放下手里的碗筷接了话,“成,这位大姐你等一等,马上就好!”
蔺子桑静静的坐着,眼睛却从距离她近的每个人身上瞥过。她身上带着信,可是这信件要交给谁里头可没有说明。不能随便交给一个人,可又有可能是随便的任何一个人。
“大姐看着有些眼熟,”面摊老板将面端过来,低头仔细的看了看蔺子桑的面庞,道“来我这里吃过几次面?”
蔺子桑点了点头,露出浅浅的笑意,“前头来过两次,隔得有些久了,老板竟还记得。”
“我这人啊,没有别的,就是记性不错。”老板哈哈笑起来,然后又疑惑道,“我记得前两次遇见你……第一回你是不是过来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