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门口,
白色的格调已经凸显出来,
丧幡挂满墙头,沈家大管家戴着孝正在迎接前来哀悼的客人。
见到张小甲三人,
急忙迎上前:“张先生,您可算来了。”
张小甲被迎到大门口,背着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黑浩钦捧着盒子和张小乙站在身后,扇子别在腰上,气势很足。
管家满脸歉意:“真抱歉啊先生,不是我们临时变卦,实在是……”
“怎么回事儿,解释一下吧。”
“唉。”管家满脸为难道:“这不是嘛,老爷被害那天夫人就让我去找您,本来都定好的事儿了。
可是呢,
二老爷他,他不愿意,他信佛,所以呢,他就瞒着夫人去城外,找来了清源寺的大和尚。”
“好家伙,我明白了。”张小甲点点头,又问道:“那我们这还算数吗?”
“算,当然算,夫人还在里面等着您呢。”
“那就好。”
“您随我进来。”
三人走进院子,这个七进的大院,里面一片哀悼的气息。
张小乙也听出来了,跟着老爹进去看热闹。
其实就是嫂子跟小叔子对着干呢。
沈员外虽然有孩子,但是个闺女。
遗嘱没留,
所以他突然暴毙,在家产方面,大夫人和亲兄弟都是有机会的。
可是分谁不分谁,谁多谁少,这就看谁本事高,谁手腕硬的事儿了。
你选道,我就选僧。
你说这么办,我就得那么办。
看似热闹,
其实里面全是龌龊与算计。
这是他们叔嫂之间在算计,和张小甲无关。
等三人进去以后,整个府里上上下下一片素裹,到底还是人家有钱。
灵堂摆在第五进的大厅堂内,哭声一片。
大棺材材料很好,金丝楠木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大户人家都这样,提前多少年就会给自己置办一具棺材,尤其是沈老爷的这具棺材,异常凸显其中的豪气。
沈夫人带着女儿跪在棺材旁边一边烧纸一边哭,沈老爷的弟弟沈财也是满脸悲伤,招待前来吊唁的亲朋。
灵堂里边的棺材旁站着六个和尚,一位是身披袈裟,满脸慈祥的清源寺方丈广安长老,后面是五个小沙弥。
每人手捻佛珠,默默地为沈员外诵经祈福。
张小乙打量着眼前这一切,尤其是沈福,虽然他看上去很悲哀,但在张小乙眼里,他的嘴角是向上翘的。
沈福的风评不算好也不算差,和他哥哥比起来是差一点,但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至少明面上没听到过。
不过自私自利,做生意时哄抬物价等黑心商人的风评倒是不少。
长得嘛,和沈禄很像,但比沈禄要瘦,看着要比他哥哥干练。
沈夫人嘛,
张小乙看着她的长相,很慈祥的那么一个贵妇人,看得出来年轻时长得一定不算差。就算现在,岁月这把杀猪刀也没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保养的很好。
两个看面色上都挺正直的人,心里却和面相有差距。
要不自己母亲也不会说以后沈家的粮食不便宜了。
倒是沈禄的女儿长得还可以,十四五的年纪,还未彻底张开,到也算亭亭玉立。
她哭的最伤心,
估计也只有她哭的最单纯了吧。
进了院子,管家快走到夫人身边,提醒她张小甲他们到了。
沈夫人抬起头,看向张小甲,对他点头示意,然后才在身旁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迎接。
沈禄看着嫂子和张小甲谈话,也没打扰,继续在亲朋好友面前做样子。
都不傻,
当着外人面,他们俩装样子也得装成一家亲。
在这个节骨眼上热火朝天争论家产的都是蠢蛋。
“张先生。”沈夫人的嗓音带着沙哑。
“沈夫人节哀。”
“唉,也就这样吧。仙差已经跟我说了,杀害我们家老爷的妖精已经正法了。
要说他也是自作自受,大半夜的找妖精……
他现在好了,眼睛一闭躺在棺材里享福,撇下我们孤儿寡母,让我们母女可怎么活。”
说着说着,沈夫人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出掉,素色的手绢抹着眼泪,楚楚可怜。
“看开吧,人死为大,活着的不还得过日子嘛。”
“唉,自个儿劝自个儿呗,让张先生见笑了。”沈夫人抬起头擦去眼泪。
张小甲看着里面那几个和尚,开口问道:“那这事儿咱们得怎么算?”
前面全是客气,终归是得办正事谈生意。
张小甲又不是过来送白包的,瞅一眼就走,他得挣钱。
管家站在一旁,低着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得是沈夫人主事,直接喊道:“老二。”
沈福听到嫂子喊他,对客人说了声抱歉后来到沈夫人这边,仿佛这才看到张小甲他们,抱拳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哥哥走的突然,开始我不知道嫂子请了您,对不住啊张先生。”
自己家在仙来县不说妇孺皆知,但父亲的名头还算响亮,沈禄也不敢摆大架子。
张小甲也自知沈禄不是冲着自己,他是冲着她嫂子,所以笑了笑:“不妨事,你们先商量一下,到底用谁。”
沈禄对着张小甲微微弯腰致歉,对沈夫人说道:“嫂子,这事怪我。但你瞧,人家广安长老大老远来了,经都念上了……”
“老二,你也别说那些,你哥哥活着的时候就信道,你现在找一群和尚来,不是给他添堵嘛。”八壹中文網
“嫂子有所不知,广安长老佛法精湛。有他超度,我大哥才能登上极乐世界。”
“兄弟,什么极乐世界,人死了得下地府……”
爷仨抱着肩膀听他们叔嫂“商量”,看似慢条斯理,其实暗暗交锋。
各有各的理,谁也说不服谁。
叔嫂的争论也引来了其他宾朋,全都围过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们是来吊唁的,可是谁也不像自己亲人离世那样真正哀伤。当然,虽然他们也惋惜,但那一点点惋惜相对于看热闹比起来微不足道。
黑浩钦掏出他那自制得烟盒,拿出两颗烟分给老爷少爷,爷仨抽着烟,张小甲还对念经的广安大师挑了挑眉。
叔嫂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时候就得有个分量重的站出来做主。
他们二人把目光对准族里的一位长辈,已经是耄耋之年的叔爷。
“叔爷,您老也听了半天了,您说咱该用哪家?”沈夫人可怜巴巴的看着老头。
“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男人没了连个撑腰的都没有,连自家男人的葬礼都做不得主了。”
“嘿嫂子,您这话说的,咱不也是商量呢吗。”
听到嫂子买惨,沈福一阵头大,最受不了老娘们玩儿这招。
那位叔爷站了出来,看着二人板着脸道:“干什么呢,让外人看笑话?
都有理,我该听谁的?”
“这不才让您拿主意呢嘛。”
“哼,这么大人了,羞不羞。广安大师我认识,张先生我也熟悉,我怎么拿主意?”
“那也得选一个啊,总不能都用吧。”沈夫人说道。
这个世界上,佛家讲究人死后去西方极乐世界。而道家则是说人死后去北方阴曹地府才是正道。
所以这一西一北,如果都用的话,亡故的先人该跟谁走?
这时广安大师也走了过来,毕竟讨论到他了,他也不能装作听不见。
“阿弥陀佛,见过张道兄,几位主家。”
张小甲对着广安大师点点头,这个世界上,和尚比道士出现的晚,所以和尚见道士得叫师兄,或者道兄以示尊敬。
张小乙的上辈子也是如此,由于佛门是外来教派,所以见到道士也得叫师兄。
这个世界和尚虽然不是外来的了,但辈分依旧没有上去。
“广安大师有什么想说的?”沈福问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嫂子找了张家。他请广安大师的时候已经和广安大师商量好了。
众人的焦点都放在广安大师身上,六十来岁,慈眉善目,微闭的眼睛显得特别怜悯。
“贫僧也不知道主家请来了道兄,是贫僧的不对。”
“然后呢?”张小甲叼着烟饶有兴趣的问道。
“但是贫僧已经同众弟子诵往生经九遍,沈施主的灵魂已然登上了极乐。”
这话说的很明确,也是他们商量好的。
我都把人送走了,你还能再给叫回来?
这下众人看向张小甲,把焦点放在了他身上。
张小乙看着老爹,他也不知道自己老爹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难道真能把人家的魂魄从西方叫回来?
张小甲把嘴上的烟夹在手里,吐出一口烟雾道:“尸体不全,走的慢。”
张小乙很意外的看着父亲,父亲他竟然没有反驳。
“浩子。”
“老爷。”
黑浩钦把方盒往前一递,张小甲打开盖子。
“我给沈老爷送心来了。”
张小乙看着父亲拿出了杀手锏,金丝楠的心脏可不是白做的。
众人看着木盒里摆放的那颗精美的,金丝楠雕刻而成的,栩栩如生的心脏,不住地点头。
死有全尸在百姓心里非常重要,有的人死后没有全尸,就算用稻草拼也得拼出个完整的。
广安大师稍稍有些意外,沈福更是一愣。
不是他没想到这一点,只不过他定制的心脏还没到呢。
“极乐世界佛法广大,会为沈老爷补全残缺的身体。”广安大师依旧不放弃。
张小甲笑道:“那可不一定,得问问死者的意见。”
“死者的意见怎么问?”
“这么问呗。”
张小乙看着自家父亲往前走,众人让开一条路。
当他走到棺材前,把手上得烟扔到地上捻灭后,低头瞧着沈老爷的尸体。
开口问道:
“沈员外,要心不要?”
下一刻,
只见已经凉透的沈员外的身体“腾”的坐起,
惨白的脸上逼着双眼,
开口说道:
“要!”
这一刻,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尤其是站在棺材旁诵经的几位小沙弥,更是吓得连连后退。
“真是神了!”
“张先生还有这种手段,竟然能跟死人对话?”
“张先生道法精湛啊!”
面对众人的夸赞,张小甲表现的风轻云淡,对着沈老爷的尸体又说:“好嘞,给你装上。”
“谢谢。”
砰!
沈老爷再次躺下。
张小乙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神奇的画面,在原身的记忆里都不曾看到过。
知道自己老爹会点啥,
却不曾想竟然深藏不露。
原先只以为他只是像九叔那样,但就这一手,张小乙就知道自己这个便宜父亲的道法比九叔高很多。
看来这才是父亲的杀手锏,而且自己这位便宜亲爹还真让自己刮目相看呢。
广安大师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先对张小甲双手合十行礼,然后又对沈福道:“遇见高人,老衲甘拜下风。”
沈福也是无奈,想说什么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广安大师带着自己的徒弟们离开。
沈家这单生意算是接下了,众人散开,该忙碌忙碌。
其他宾客对张小甲的印象再次提高不少,以后张家的客户会更多。
“过来为沈老爷把心脏装上。”
“是。”
张小乙和黑浩钦走到棺材旁,哥俩瞧了瞧,浩子主动说道:“少爷帮忙扶着点沈老爷。”
“嗯。”
张小乙将沈老爷的尸体拖起来,浩子解开沈老爷的衣服,层层扒开后露出胸前的大洞。
近距离看着血肉模糊的窟窿,对张小乙来说确实是个挑战。
尤其在看到浩子把木头心拿出来,塞到身体里面,听着木头摩擦血肉的唰唰生,那画面……
张小乙紧咬牙关,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安好以后,
黑浩钦重新为沈老爷穿好衣服,张小乙将其放下。
“爹,我出去一下。”
“去吧。”
张小乙走出灵堂,脑袋里都在回忆刚刚那个画面,挥之不去。
直到他来到前院,点燃一支烟,生理上的不适感才少了很多。
之前在沈家大门口见到尸体,以及遇见那乞丐都没今天的冲击力强。
吸着烟,烟草的味道压制着恶心感,靠在围栏上看着来往的宾客。
这时他身边走过来一位大姐,穿的很朴素,和沈家其他宾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家的前来吊唁的都是亲朋好友或者生意上的伙伴,虽然穿的衣服颜色很素,面料却都是上品。
只有她,一身粗麻衣服,连个头饰都没有。
进到二进,把白包放写礼的桌子上就往出走。
路过张小乙身边时见张小乙观察自己,下意识的就要避开。眼神躲避的同时身体也在往另一边挪了一下。
张小乙很好奇,自己并没有见过她呀。怎么感觉,她在惧怕自己?
好奇新的驱使下,张小乙开口问道:“大嫂子,咱们认识吗?”
妇人怔愣住了,转过头对着张小乙挤出一个笑脸。
“和小道长第一次见。”
“哦,大嫂子和沈家……”
“我夫君曾是沈家的长工,后来因病去世了。沈老爷生前对我夫君不错,所以过来聊表心意。”
“哦。”
“大嫂子贵姓?”
“小道长客气,奴家玉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