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场面霎时变得一片寂静。 男人左看看右看看,紧张得吞咽唾沫。相比起更为“面善”的叶行止,他目光止不住瞥向旁边神色冷淡的霍泽,还有他手上那把锋利的砍柴刀。那刃口在阳光闪着寒芒,似乎隐约发红。 “你们,你们不会也想抢劫我吧?大哥,好汉们,我真的没吃的了!要不,我现在给你们抓两条鱼?我现在就去!”
说完他随即一头扎进水里,像只灵活的小鱼般游向深处,疯狂逃窜。 可刚等他游下去没多久,就惊恐发现自己无法再使用刚刚出现的特殊能力了,身体疲惫得像是几天没喝水,整个人犹如秤砣般沉重,控制不住地沉入底部。 男人拼命挣扎,却猛然想起自己以前不会游泳,他满脸绝望,“咕噜噜”地吐着泡泡,很快陷入昏迷。 围观全程的两人都有些沉默。 霍泽看着再次无波无澜的平静江面,忍不住按了按眉心道:“他直接把自己的异能榨干了,身体虚脱……蠢货。”
这种人是怎么从末世伊始活到现在的? 叶行止一挥手把年轻男人从水里捞了出来。他将这个湿漉漉的家伙随意扔在地上,转身敲了下霍泽的脑袋:“要积口德,不能随便骂人。”
被当小孩教训,霍泽面色僵了一瞬,还是乖乖道:“好。”
见状,叶行止才满意地跟霍泽解释:“看他面相,我掐指一算,不像是为非作歹之徒。想来方才他是正当防卫。”
霍泽点了点头,蹲下来大力又敷衍地给男人做胸部按压,一边做又一边好奇地仰头问:“原来您还会算卦这方面的事情?”
此时此刻,叶行止居高临下看着他毛绒绒的发顶,还有那双难得发亮的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顿住。 “不,我不会。”
叶行止严肃道。 霍泽:“嗯?好吧。”
霍泽本来也没当回事,可叶行止却很认真,不知道是想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一脸正经:“我真的不会算卦!”
听到这话,霍泽突然停止了心肺复苏的动作,站起来甩甩手,无所谓道:“那就不救了。”
叶行止轻咳一声:“不救就不救。”
可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霍泽之前按压力气太大,昏迷的男人突然“噗”地吐出一大口水,猛然坐起身来拼命呼吸。 好半天他才喘过气,左顾右盼看见站在他面前闲聊的两人,高兴大喊:“啊!是我错怪你们了!恩人!”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叶行止被算卦一事打岔,已经对这人失去了兴趣,回答得特别敷衍。他目光盯着江面,心中疑惑。 之前他明明感受到这里有突破契机,但只遇到了一个比霍泽还弱小五百倍的怪人。到底是他心中感应有误……还是契机属于那个持刀抢劫犯? 不对。 叶行止又仔细看了看平静无波的江水,目光一凝,忽然出声道:“刚刚死的人,没有灵魂。”
“当然没有,他都想持刀抢劫一条烤鱼了!这种邪恶的人怎么会有灵魂!”
年轻男人适时插话。 “闭嘴。”
霍泽冷声道。 男人立刻抬手捂紧了嘴,默默朝叶行止身边靠去,寻求保护,却发现霍泽的神色更冷了些。 叶行止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神识一展覆盖江面,仔仔细细把江水翻了个遍。 他微蹙着眉:“霍泽,你看我说得对不对。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每一个死掉的人,魂魄都不会被阴差拘走。这里根本不存在阴曹地府,也没有轮回投胎一说。至少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这些,是吗?”
“……当然没有。”
霍泽说完,想到叶行止这身犹如鬼神的本事,再想到自己曾经重生,底气突然有些不太足了。 “咦,这不都是封建迷信吗?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
男人忍不住再次探头插话。 霍泽冷冷看他一眼,把他吓得缩了回去,随后摩挲着砍柴刀柄走过来,把叶行止和他的位置彻底隔开。 “不对啊,”叶行止依旧没注意他俩的小动作,反倒忽然回过身捏住了霍泽的脸,仔细端详片刻,笃定道,“你有魂魄,而且我也有。”
霍泽浑身一紧,险些没拿住手上的刀。他被迫扬起下巴,怔怔看向叶行止幽深的瞳眸,忽然有种被窥视全身的脊背发凉之感,但他并未反抗,下意识把刀攥得更紧了些。 年轻男人被冷落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因溺水而苍白的脸重新泛起红霞。 等到叶行止放开手,霍泽忍不住清清嗓子,他眼神隐约显得飘忽,却在尽可能冷静地控制音调:“叶先生,要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现在无辜枉死那么多人,肯定要上演百鬼夜行了。”
“对,你说得有道理。”
叶行止眸色一亮,又揉了把霍泽的脑袋。 他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是啊,最近死了那么多人,怎么他一次都没遇见鬼? 只要是人都有灵魂,在修仙界时,还有邪修特意屠戮凡人一家数口,甚至操控凡人互相残杀,借此激发出血脉相连的仇怨,用于炼制鬼面幡……那么在如今的末世,无数人被变成丧尸的血亲杀死之后,化为厉鬼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此刻叶行止放眼望去,A市中连半丝怨气的影子都找不到,更别提孤魂野鬼了。 他怀疑,在那个持刀抢劫犯死去的瞬间,有什么极为隐蔽的存在,立刻将那人的魂魄带走了。 其隐蔽程度,甚至能瞒过他的眼睛。 不会又是天道搞的鬼吧? 叶行止蹙眉看天,阳光瞬间变得柔和而明媚,拼命诉说无辜。 “叶先生,这些事情回家再说。别在外人面前……”霍泽摸了摸自己被捏红的脸,轻声道。 闻言,叶行止收回思绪。霍泽口中那什么回家,什么外人的,他都未曾仔细注意。但当他目光扫向小孩脸侧的指印,心中就莫名有点不自在起来。 “好,回去吧。”
然而听到这话,正在旁边兴致勃勃看戏的年轻男人不干了。 “别啊恩人,我虽然不能以身相许,但是我家不缺肉吃,”他非常热情地招揽道,“我老婆知道你们救了我,也会很开心的,跟我回家吃顿饭吧!我现在天天都能抓鱼,不差这一口!”
这阵仗,把霍泽听得越来越无语,干脆当着他的面跟叶行止吐槽:“见过蠢的,就没见过那么蠢的。”
在大马路上把家里有存粮的事情暴露了个精光,还说自己家里还有个老婆……就这单薄的战斗力,万一真的毫无防备把他俩领回家里,结果又被持刀抢劫了怎么办? 叶行止很同意霍泽的观点,对男人淡淡道:“再议,小心下次又被人害了。”
可那人不依不饶非要,被当面吐槽了也不生气。 他在湿漉漉的裤子后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白如羊脂的玉佩,强塞进叶行止手里:“两位好汉长得就像电影明星似的,多好看,怎么会害我呢!不吃饭也行,哎我身上啥也没有,就用这个补偿吧,等世道好了肯定还值点钱。”
就在触碰到玉佩的刹那,叶行止忽然神色一变,他这次并未推据,转身就走。独留下年轻男人面色茫然,站在原地挠头。 叶行止一手攥着玉佩,一手直接拎着霍泽的衣领把他塞进车里,关上门系好安全带,严肃道:“开车。”
霍泽很久没被人拎过衬衫后领,他抿了抿唇没有多问,赶紧抛掉心中的波澜起伏,放下手刹一踩油门,狂飙而去。 叶行止盘膝坐在副驾驶,周身气势霎时节节攀升,发丝跟着无风自动。 在那块玉佩触及手心时,一股汹涌至极的灵气忽然猛地冲进了他身体里。不由分说,很是霸道。 这灵气里面蕴含着陈旧沧桑的气息,就像是沉寂的巨龙在等待有缘人去触碰。契机一到,便如同醍醐灌顶般疯狂涌出灵气。问题在于如此海量的灵气对于筑基期修士而言,实在有些多不受补。 叶行止好不容易压下爆体而亡的危险,把玉佩放在腿上,闭目调息,灵力顺着经脉快速运转了几个周天,才终于出声。 “这是一块上古玉佩,很可能还是皇族陪葬品。霍泽,我马上就要晋升了,你小心点。”
霍泽:“我需要做什么?”
“你需要用两只手握紧方向盘,注意交通安全,好好开车。”
叶行止说着,还从空间中拿出一整瓶回灵丹备用。 “好。”
霍泽严肃点头,将砍柴刀扔到后座,路上哪怕遇见丧尸也会直接绕行。 但他越是谨慎驾驶,越野车的速度就越来越快。 霍泽面色微微一变,试探性地松开些许油门,可车速却丝毫没有改变。甚至就像摩擦力已然彻底消失了一般。 不对,是飘起来了……他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象,忽然发现越野车此刻居然已经离开地面,至少有十厘米左右。 霍泽不禁陷入沉默,心中还是忍不住庆幸,庆幸自己最初就对叶行止展现出了足够的无害与善意。 否则叶行止恐怕都不用动动手指,就能把他隔空捏死。那他也没机会看到今天这神奇的一幕,恐怕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见识短浅。 相比起当时浑身警惕、只想要逃跑的自己,现在霍泽反而在担心叶行止能否顺利晋升,是否安全。 人心难测。 叶行止眼眸轻阖,周身萦绕着淡淡金光,那枚玉佩更是明亮得无法直视,威势迫人。但他表情一如既往冷静沉稳,让霍泽提起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越野车越飘越远,只能遥遥瞥见身后的江水逐渐变得不太平静。 霍泽观察力敏锐,立刻看向后视镜,下意识感觉要出大事。 只听“轰隆”一声,临近山脉似乎同时摇晃了一瞬。 江水如海啸般瞬间涌起滔天巨浪,直冲云霄,险些将跨江大桥淹没。大浪气势汹汹,作势要冲向周围的楼房,却在叶行止蓦然睁眼的一刹那,像是被掐住咽喉,齐齐落回江中。 水面转眼平息如故,云开雾散,太阳高悬。 只有那个正在江边不懈尝试抓鱼的年轻男人,被巨浪卷巴卷巴裹入其中,差点又无辜淹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