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红婆婆在外面拉着荣长宁絮叨很久,应国夫人也不吭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红婆婆与应国夫人井水不犯河水,像是言不由衷的约定。
偶尔拌嘴荣长宁也权当是听了个乐呵。
“主母。”小冬扬着胆子去掸八宝架上的浮灰,一边转眼问一句:“您还是和婆婆说说,府上这么多下人,何必自己试药,这要是有什么意外……”
“婆婆跟随离叔叔多年,也有些看家的本事,自己会给自己封穴解毒。再者,下人都是人家的儿子女儿,婆婆不忍心的。”
“奴婢也看出来婆婆对内是心软的。”
荣长宁靠在躺椅上,笑得有些倦怠:“小冬,你把疾儿抱到我身边来,我乏了,合合眼。”
“诶,这就去。”
这几日里,荣长宁始终不叫白疾离开自己的视线超过半刻钟。
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全都落在了甫玉的眼中,叫他觉得愧疚又愤怒。
因为白疾的失踪,并不在他的算计之内。往后又去了几次明武侯府,他也再没见到荣长宁人。
而甫玉便将这错归咎到了萧祁禤的身上,因为他知道荣芯从中作梗,一定是得到了萧祁禤的首肯。
作为晋王府的上宾,甫玉绷着脸,萧祁禤也不好多说话,只得陪笑:“甫先生,您看白家还有希望吗?”
甫玉瞥了一眼萧祁禤:“殿下觉得还有希望吗?”
“白家确实是块硬骨头,谁能想到白修远居然跑到大牢里逼死自己的儿子?三房大公子以死谢罪,活是堵住了不少口舌,朝中的风怕是也要吹不动了。难不成,是知道了咱们得意图?”
听到‘咱们’二字,甫玉连忙抬手轻摆了两下:“可是担当不起殿下的一句‘咱们’,殿下的算盘,甫某是盘算不清的。”
“……”萧祁禤哑口无言,下意识转眼朝荣芯的住处瞧瞧:“我一直以为,对于白楚熠,甫先生欲除之而后快的。”
“没错。”甫玉坦然的回答:“但不是现在。并且,我没有打算对付荣长宁,更不打算对付她的孩子。若是殿下还没明白甫某的意思,权当你我未结此缘。若是殿下管不住自己的后院,需要甫某插手也但说无妨,甫某一定把事情办得干干净净。”
说到这萧祁禤垂下了头,不敢得罪甫玉,却还想要留下荣芯。仔细打量着甫玉的神色,萧祁禤才想着,或许还能有两全之法。
“荣芯不过是个庶女,在侯府的时候便被梁平郡主压了一头,作不出什么气候来。何况,她弟弟……”
“他弟弟确实于我们助益不少,但并不是绝对的,他能做到的,我一样可以给你。”
“若有捷径,何必非要甫先生多劳累呢。”
“桩桩件件的,也不差这一码事。”甫玉握着茶盏嗅嗅里面的茶也算是上品,可能这是晋王府最好的茶,但在甫玉眼里也不过尔尔。
萧祁禤显然不想顺应甫玉的意思:“长宁在父皇心中颇有分量,不除掉她,也是难彻底搬倒白楚熠。”
“你想除掉荣长宁?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我不插手,你也奈何不了她。”
“甫先生何出此言呢?”
“知道明武侯府新去的红婆婆吗?”
“那婆子不是甫先生的旧识?总归是好说话的。”
甫玉冷笑了下:“你对荣长宁下手,她只会比我更拼命。藏香阁是摄政王妃一手撑起来的,你动荣长宁,无疑是自掘坟墓。”
“怕什么?我有先生。”
“晋王殿下!”甫玉突然冷起了脸:“别怪没提醒过你,不准动荣长宁。除非你想自掘坟墓。”
说完甫玉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又将茶盏倒扣在案桌上转身便走,留下萧祁禤自己坐在原地悬着手臂,想要叫住甫玉,可人已经走远了……
英俊的脸上从低声下气转为冷漠无情,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将甫玉嚼碎了咽下去。
荣芯从后面走出来,望着甫玉离去的方向不忍叹息:“瞧他目空一切的样子,根本不把你这王爷放在眼里。”
“若不是你急于对明武侯府动手,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刺杀白楚熠,是你低估了他!而我去找陆氏,本就万无一失,还不是你的那条狗多事?”说着,荣芯朝甫玉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否则,她儿子一死,她一着急又早产,摸不准会一尸两命呢?还用得着看你那条狗的脸色行事?”
萧祁禤转头冷眼看着她,一甩袖子先行离开了。
……
过了两三日,白疾还是时常发热,每次发热都哭闹不止,哭累了便昏睡着怎么折腾都不醒。
本来等白楚熠的消息等得心焦,这会抱着白疾更是什么心思都没了。若是离怨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还好,偏偏离怨也看不出什么,对着荣长宁摇摇头:“不是投毒,是病了。”
荣长宁疼惜的抱着白疾,坐在床边从未有过的无助:“太医来看过,也没有法子。这可如何是好?”
“或许,可以去鬼市看看。”站在人群中的姜管家忽而说了这么一句,人尽都看向他。
荣长宁与红婆婆对视一眼,又问姜管家:“鬼市?”
“主母不知,皇城以南奔晋阳去的路上路过毛坡岭,岭下有个娃娃坑。”
“娃娃坑?”小冬倒抽了口冷气:“不会是……扔死孩子的吧?”
“小冬姑娘聪明。当地人养不了或是不像养的孩子或是早夭横死的孩子,都会被送去娃娃坑,或者绑上石头沉在坡下的冥河里。常有传言,说那个地方阴气重,也有阴阳人在那做些鬼神的生意。有人去求子,也有人去问病,甚至有商贾请尊鬼祖,当做小祖宗回去供养,以保商运昌旺。”
“听着怪渗人的。”小冬听得汗毛直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姜管家,你不会是要主母去这样的地方吧?”
“鬼市有鬼市的规矩,去给孩子问病,当需血亲亲自去查。”
“我倒是不信什么牛鬼蛇神这类玄说。”说罢离怨轻摇了摇头,倒是有些害怕荣长宁病急乱投医。
但红婆婆却说:“这地方,我倒是去过两次。”
本就有些犹豫的荣长宁赶紧问上一句:“红婆婆知道?”
“这种事藏香阁当然知道。孩子死后魂魄无处安放,就有人供养起来,被那些商贾请回去后好生供养。而那些商贾确实一路顺风顺水,也有的平白遭殃。若是撞了邪,便去那里问一问。”
鬼市的事,就种在了荣长宁的心里。虽然他也不愿意去相信这种阴邪,可现如今也是什么法子都试过,不得行了。
虽然没有应下,可当晚荣长宁便顶着大雨回了一趟百宁侯府。
到底喊了荣川二十几年的父亲,这个时候夫君不在侧,荣长宁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父亲。
她跪在百宁侯府的祠堂里,盯着香案上微弱的烛火,听着耳畔铜钱撞击龟甲的声音。
静静地等父亲的结果……
她的疾儿怎么就能到了这般田地?
‘哐啷’一声,铜钱散在地上。
荣川看着那些铜钱,抬眼看看荣长宁不言不语。
荣长宁焦切的问:“父亲,如何?”
荣川叹了口气:“你从来不信这些东西,如今也来求我算上一算,看来疾儿的病症……并不乐观。”
“我这……实在没办法了。侯爷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拿不定主意。鬼市那地方听着邪门,可听起来,只有我走一趟不可了。无论是真是假,为了疾儿,我也该尽力一试。”
“看来你心里要有定论。”姜姨娘过来扶着荣川起身,逐渐斑白的胡须轻动了动:“那还来问我做什么呢?”
“女儿不知道,这一遭会有多少凶险。”
“这一遭必然多有麻烦,就算我不算,你心里也想到了。不过是心中不安,想再听我一句话罢了。”
“父亲英明。”
“红婆婆再,阿怨在,自然不会叫你孤身犯险。”荣川虚起眼睛看着祖宗牌位,像是在思索什么一般:“按照日子推算,你腹中孩儿命中属阳,小心一点,跟着你走一遭也无妨。”
听到这句话,荣长宁的心便算是落了地……
“有父亲这话我便放心了,我这便回去,明日一早动身。”
“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什么闪失,伤的可是两个人。”
“女儿知道。”
“回吧,早早回,好歇下。”
“是。”说完荣长宁像是一刻都等不了似的转身就走。
看着这会荣长宁行动迟缓,荣川多有不忍。姜姨娘也看出了他的不忍,于是说到:“路途遥远颠簸不说,长宁怀着孩子,去不得那样的地方。”
荣川叹了气摇摇头:“咱们都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而我更清楚长宁的性子。疾儿不足月,若是真有早夭的一日,她有没走这一趟,会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什么鬼市,什么鬼子,都是人留个心安罢了。”
“最近明武侯府的事太过蹊跷,侯爷不是也说,怕有人故意算计长宁?”
说到这事,荣川像是早就看穿了一般:“甫玉和三皇子来往已久,他是不会放任有人对长宁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