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人可正等着你们一个个钻进去,好排除异己只手遮天呢。”荣长宁转眼看向白楚熤:“离怨哥哥都回北浔去了,看来他也是没有什么办法,更找不到什么可以用来辩驳的证据,这才想死马当作活马医。你死谏,到最后也不过是个死吧?”
眼前局面犹如一团死结,放宽心不是,拼死一搏也不是。
白楚熠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用,看着亦主亦友的太子殿下身陷囹圄无能为力,看着身边的女人红了眼也无能为力。
想着身后的白氏一族,却也想着唇亡齿寒。
荣长宁看出了白楚熤的焦急,轻轻握上他的手说了一句:“就算是舌灿莲花的嘴,说旧情也是没用的,一定要找到新的说法才。而且,要说的话务必反复斟酌。若是离怨哥哥能找到背后主使,事情应该就好办多了。”
白楚熤听过后点点头,或许再有一两日便要有新的消息,说不准会扭转局面。
可终究逃不过一句‘世事难料’,圣上当真不容任何人觊觎自己的权势,哪怕是自己的儿子自己选定的太子,也绝对不行。
一纸诏书,昭告天下。太子不臣,意图谋反。
种种罪名罗列其上,或真或假,难参其详。
一得消息,荣长宁当即想起还困在东宫的长姐。放下怀里的孩子,换了身衣衫,梳洗青丝绾成发髻。
临行前去了应国夫人院子里拜别,白楚熤知道拦不住她,只得跟在她身旁央求祖母。
祖孙三个谁都没有说话,只看着荣长宁的眼神,便知道她心中主意已定。应国夫人轻拍两下隐几,只问一句:“你是想入宫去?”
“是,长宁已打定主意入宫求圣上给长姐一条生路。”
“圣上是否会迁怒于你?”
荣长宁垂眼思量,回了一句:“未可知。”
“若是圣上不应呢?”
“长宁无能,只能跪于紫宸殿外不起。长宁已写和离书留于书房……”
“长宁!”听到这白楚熤当即要打断她的话,可荣长宁偏不顾白楚熤只言说:“万一触怒龙颜,侯爷只管对外宣称已与我和离,长宁作为,与白家再无半点干系!”
应国夫人不忍闭上双眼,咬着牙又问了一句:“那百宁侯府该当如何?你的孩子该当如何?他才不足百天。”
这话听起来像是祈求,希望以此改变荣长宁的主意。
“百宁侯府……荣家。”荣长宁回想那个自己过活半生的地方,不禁挤出酸涩的笑,眼中所望好似故里:“长宁本不姓荣,不是吗?”
白楚熤猛然抬头,不明白身边人说的是何意,应国夫人却没有想象中的惊讶,只是紧盯着荣长宁问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是!长宁并非荣家的女儿,却受荣家养育之恩十余载。遂长宁该拼尽所有,救荣家长女一命,救荣家上下于水火。哪怕圣上动怒,长宁孑然一身,圣上也怒不到荣家头上去!”
话说到这,应国夫人算是知道,任凭谁也动摇不了她的心思,哪怕是白楚熤、荣家,哪怕是她的儿子。
“陈家如华妹妹,最是心善人也贤德……”说到这里荣长宁不禁红了眼眶,那些话如鲠在喉难以说出,更不敢看白楚熤的眼睛:“尚未婚嫁。若是长宁真不能回来,还请侯爷三媒六聘求娶陈家如华为正妻。她定能善待我儿,孝敬祖母,相夫教子……”
白楚熤简直要被气昏过头去,指着跪在地上的荣长宁问:“荣长宁,你说的什么昏话?!”
只见荣长宁稽首大拜:“长宁别过祖母,多谢祖母多年照拂!长宁心意已决,此去,不知会否有期。万望祖母保重!”
说完,起身,迈着大步的朝门口走去。
玉白的身影推门而出,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似的。
白楚熤已然发了懵,至于她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养在百宁侯府的前因后果,白楚熤也不想知道了。起身追了出去,对着院中白茫茫一片大喊:“荣长宁!你给我站住!”
连廊里,人回头看他。皙白的小脸上眼眶红得叫人心疼,她却还是留给白楚熤一抹笑。
他紧刻着眉头,还是曾经那个跨于马上呼啸而过的少年。少年怒气冲冲快步走到荣长宁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质问:“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玉瓷一般的小手抬起来,拍掉了白楚熤领子上的碎雪,歪头看着他:“侯爷可千万别做傻事。”
“你交代了一切,对的起所以有人,唯独对不起我和儿子。”
他紧握着荣长宁的手,生怕自己一松开人就消失不见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低下了头面有愧色,最后还是笑了下:“这天与地间,不论是谁,我都不敢对其不起。这辈子,也就只敢对不起你了。”
这句话听得白楚熤想要发怒却又不舍得,一把将人揽进怀里,鼻息下是荣长宁发丝的气息,怎么嗅也嗅不够。
怀中人去意已决,白楚熤知道无论是谁也不能叫她改变主意,即怜惜又不忍的闭眼长叹:“不知道是我上辈子得罪了你还是怎的,这辈子你非要这样对我。既然想去,那便去。回来,皆大欢喜。回不来,你也别想让我娶陈如华。你儿子,这辈子都不会有阿娘。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
怀里的人沉默,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不哭不笑也不舍。猛而推开自己的少年郎,毅然决然朝外走。
她可是摄政王的女儿,怎么能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与泪光?
他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怎么能叫人看到自己的优柔与啜泣?
两个人一度将所有的情绪吞进了腹中,一步一远,就像当初在百宁侯府后门少年驾马而去闪过的那一眼,叫人难以忘怀……
白马东走过了轩辕门,姜安和荀敬岐也只能送荣长宁到这了。二人对着荣长宁的背影深行一礼,而后驾车到一旁等候。
谁知道这会不会是见到的最后一眼?遂都格外珍惜。
……
此时天已大亮,太阳正照紫宸殿的屋脊。
碧娃飞甍雕梁画栋的皇宫寂静非常,下了早朝的皇帝正批着奏折,对身旁的小太监是看也不看一眼。准知道他会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遂说了一句:“若不愿站着,就出去。”
“陛……陛下,这明武侯夫人已经在外边跪半个时辰了,天寒地冻,怕身子吃不消。”
听到这皇上不禁朝外瞧了瞧,本想叹口气,却又硬生生的忍了回去,不声不响的继续翻着奏章。
他知道荣长宁来求什么,也知道她会是何说辞,而自己不是不能见她,只是那些话在大臣的口中已然听了不少,再也不想多听一句。
在小太监眼里,人放进了宫却不召见,皇上似乎是故意叫人在外面跪着。
上了年岁的公公知道圣上从前多宠爱荣长宁,便抖着胆子上前替圣上研墨:“这侯夫人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般没分寸。”
一句话提醒了圣上,荣长宁才生过孩子不过一月有余,朔风砭骨,外面的石砖冷得很,她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细长的笔尖悬在折子上迟迟不落,朱砂滴成了一摊。唇上的胡须动了动,对于荣长宁,皇帝到底是不忍心,抬手示意一旁的公公去叫荣长宁进来。
公公会意赶紧去门口叫人,皇上合了手里的折子扔到一边,靠在垫子上不忍舒了口气。
门口久跪的荣长宁是被人搀着进来的,还没站稳就跪在了地上,抬手大拜:“民妇白荣氏,拜见吾皇万岁。”
“行了。”上面的皇帝见着荣长宁直觉头疼,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你也来为废太子求情?怎么?嫌命长了?”
“陛下英明决断,民妇不敢质疑。此番前来并非要为废太子求情。”
“那你求什么?”皇上虚着眼看向荣长宁:“白楚熤已经被罢免在家,这次风波他可是一点都没有受到连累。荣家,也都还安然无恙。”
“民妇斗胆求陛下,给先太子妃荣苓一条生路。”
看着低下闷着头的荣长宁不禁冷笑一下:“长宁啊,是不是朕将你给惯坏了?”
“陛下并非是惯坏了长宁,而是看长宁可怜。”
“哦?”头顶上的人温声细语,却也透露着天子的威严:“朕为何看你可怜?”
“因为长宁尚在襁褓时便无父无母,幸得百宁侯夫妇照拂陛下庇护得以长成。养母病逝,长宁无法报其养育之恩,今其女蒙难长宁该拼死一救!”说着荣长宁抬眼,目光坚定的与天子对视:“哪怕一命换一命。”
这双眼睛像极了当初的绾香,认真的神色也像极了当初的摄政王——自己的六哥。
若非当初六哥拱手相让,九龙在天富有四海的天子指不定要换成谁了。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这一切,现如今,也要借自己生父来逼天子放了荣苓。
“这话,是荣川教你的?”
“不是……是长宁自己要来求陛下,与他人无半点干系。”
皇上点了点头:“是啊,这天与地之间,也就只有萧怀瑾和离绾儿的女儿敢要挟天子了……”
荣长宁听过赶忙再次叩首:“长宁不敢。”
“不敢?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吗?!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治你与废太子勾结谋反的大罪!诛你九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