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芯抽出鹅黄色的帕子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女儿知道父亲没有这个心思,可表姑母总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想想她先前打算用在荣长宁身上的卑贱手段,毁人名节招招致命,女儿便不由得心惊胆战。”
说罢荣芯递过一盏茶,徐姨娘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口气将茶盏握在手里:“罢了。你还是年纪小,以后做事谋定而后动。动手之前和为娘议上一议,也不至于这般惊心动魄。”
“芯儿知道了。”荣芯一边给徐姨娘按着腿突然想到什么问到:“母亲,荣长宁会不会猜到是我做的?”
“她?”徐姨娘眼眸一转看向自己女儿细里合计一会,想到荣长宁先开始并没有叫人封锁麓笠院,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或许荣长宁是知道的,只是顾着侯府颜面才没有当着徐家人的面前发作……”说到这荣芯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若是荣长宁暗地里提了人,等着徐家表姑母离开严刑拷问……保不齐她受不住刑不顾家人死活啊。”
“依着道理,绿笙铁定是活不成的。你可还用过什么人?”
荣芯语气笃定的说:“只有绿笙。”
“做事的时候可被人瞧见了?”
“绿笙说没人瞧见。”
徐姨娘慌忙起身揪着荣芯衣袖:“芯儿,这事可不能弄个大概,瞧见了就是瞧见了,没有就是没有。”
“这我怎么知道啊,也不是我去的客房。就算是见到……”荣芯突然反映过来:“只要我一口咬死,那就是绿笙自己做的。”
“也是。可你这么一说,我总觉得夜长梦多安不下心。人心难测,保不齐那小蹄子真是六亲不认的。”徐姨娘倚到一旁的软垫上:“只有绿笙死了,才能彻底睡得安稳。我走的时候绿笙只是被绑好了送去柴房,如何处置还要等徐福清醒了才有决断。”
荣芯的小脸瞬间失了颜色,心里像是有鼓在捣急切焦灼也不安。
徐姨娘想了好一会,嘱咐到荣芯:“你晚上去给你父亲送一盅汤赔罪,就说你御下不严罪责深重,旁敲侧击的打探打探。剩下的……交给为娘去做。”
荣芯这才安心的点头:“好。”
夜幕徐徐而至,荣芯听着徐姨娘的话叫人煮了汤送去给荣川,一路上止不住朝柴房的方向多瞥了几眼,而柴房那边一片死寂,一点声音都没有。
荣芯这才放下心朝主院走去,刚一进门还不等放下汤盅,就见到离怨也坐在案边与父亲下棋,这叫荣芯心中生出些许忐忑,先招呼了一声:“父亲,离怨哥哥。”
离怨抬眼瞥见荣芯转头对荣川说到:“荣叔叔,夜将深,要么我先回去?您早些歇息?”
荣川大手一摆:“这怎么行?胜负未分,不能走。”
说着荣川抬眼见到了荣芯,转而对离怨说了句:“你也不用避讳,安生在这陪我下棋。”
“我见芯儿妹妹是带了东西来的。”
荣芯转眼看看丫鬟手里捧着的汤盅抬眼笑到:“刚好离怨哥哥也在,尝尝芯儿的手艺多多指点。”
“指点倒是谈不上。”离怨客气的颔首:“说起来,长宁妹妹的厨艺可是快要赶得上府上的厨娘了,晌午的时候我和荣若去她院子里蹭吃,真是一饱口福。谁能将长宁妹妹娶回去,可真不知道修了几世的福气。芯儿妹妹倒是可以与她论一论这汤羹中的玄奥。”
“是吗?”荣川神色稍显惊诧:“年前你叫人给长宁送了坛雪梅,长宁分了我两碟来,我还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也就是你和阿若,她都不曾亲手为我这个父亲做羹汤。”
荣川的笑中带着些许嫉妒,这叫荣芯觉得有些黯然,论相貌才情女工还是什么,荣芯自认为不比荣长宁差,可自己就端着东西送到父亲跟前,父亲却还想着她。
荣芯却也挑不出离怨说错了什么,只能笑着接过丫鬟手上的东西放到一旁,舀出两碗递到棋盘边上:“二姐在咱们姐弟中最是出挑,我也只能是照着葫芦画瓢,离怨哥哥可不能嫌弃。”
“哪里的话。”
相比离怨看似无意的一番话,荣芯更在意的离怨与父亲下了多久的棋,和父亲说过了什么,他是否看出了什么破绽。
越想心里越是觉得不安,但见父亲看自己的时候并没有异样的神色,便安静的坐在那,以陪父亲说话为由消耗时辰。
第二日曙色灰白,还未曾破晓,便有人奔走在院子里喊:“绿笙自尽了!绿笙自尽了!”
柴房里的绿笙就躺在地上额头上留下干涸的血迹,手上的绳子还牢牢的绑着。捡柴火的小厮都没睡醒,脑子里正冒懵一进来就被这样的情形吓到清醒,整个侯府呼喊着,还是姚姑姑叫他噤了声。
荣长宁起身刚坐到妆台前,丫鬟端来洗脸水,小冬便说到:“小姐,绿笙没了。”
荣长宁看看铜镜中的自己:“没就没了吧。”
“咱们再想等着徐家人走后审问,不得行了。”
“徐云翘自然不会给我这机会,只可惜了一条人命。徐福醒了吗?”
“早上离家公子亲自去照料,这会已经能起来吃饭了,听那边的人说徐家姑奶奶已叫人收拾行礼准备走了。”
“路上颠簸一个月好容易到了皇城,我当他会在府上赖个一年半载的。”
原本徐家表姑是准备在皇城多待些时日,可徐福这一番折腾她也是吓破了胆。她自知先后得罪绾清院和麓笠院,不会落下安生。这里到底是荣家的府邸,就算真的把徐福折腾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也还是会齐心协力将这事含糊过去。
昨日的绿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自己所求实在无望,徐家表姑母的心里也明了,百宁候府真是住不得了。
也是自己利欲熏心把一切想的太好,实际上,不过是徐姨娘为了给荣长宁添堵,将自己摆划了一通。
这一次,无论荣川多客套,徐家表姑都不再留了。
荣长宁也多多客套,带着荣若跟随父亲一路将人送到城外。
悠悠奉江边,荣长宁站在冷风中望着大车远去。身旁荣若叹了句;“可算是离开了。”
荣长宁对他摇了摇头:“你小声些,别被父亲听到。”
“摸不准父亲也跟我想的一样。”荣若顶着头上的狐皮帽,一脸无辜的憋着笑最后实在憋不住:“二姐你说她大老远跑皇城一趟是为了什么?给徐姨娘当枪使?不过也幸亏她来给徐姨娘当枪使,否则定北大将军未必落到二姐手里。”
这句话叫人越听越不对劲,最后荣长宁抬手照着荣若的脑袋上拍了下:“整个侯府就你话多。”
荣川回眼见到正打闹的两个人,直说了一句:“回吧。”
想着这府上又要安生一阵子,荣长宁便倍感惬意,整日提心吊胆的放着明枪暗箭也是觉得有些累了。坐在车上瞌睡了一会,荣若也安静的不去打扰二姐。
一路听着长街上的吆喝到了侯府门前,荣长宁被小冬叫醒下车。踩着车凳脚跟刚落地便见杨管家迎上来:“侯爷,白大将军前来拜访,在前堂候着呢。”
荣长宁听到是白楚熤来了,不由抬头和荣川对视了一眼。
“你们先回去。”
听到荣川叫荣长宁先回去,杨管家忙补上一句:“大将军说,要见见二小姐。”
“见我二姐?”荣若显得有些雀跃:“那也带上我吧?我还不曾仔细瞧过这二姐夫长个什么模样。”
说着用自己的小肩膀碰了下荣长宁:“我也替二姐相看相看。”
想着见一下也无妨,荣川便带着两个孩子朝前堂走。
荣长宁的心里却显得不是很安稳,因为上次在岳府,白楚熤一副想要退婚的模样,这一次他的来意也不难揣测。
父亲极要面子,若是听说人要退了自家女儿还不知道会如何,只是希望他别当着父亲的提起这件事。
百宁候府的前堂外栽了两株红梅,现如今冰雪渐消,红梅也开始落了,不经意的就落到了荣长宁斗篷的毛领上。
人到了前堂,先映入白楚熤眼帘的就是那一点红,而后是荣长宁那张冻得发白的小脸,鼻尖眼眶都微微发红。
见到人,白楚熤先揖手行礼;“白氏长房白楚熤,拜见百宁候。”
转而彬彬有礼的朝荣长宁和荣若颔首:“见过荣二小姐,世子。”
墨黑的长袍之上一脸的刚正,叫人见了便觉安心。
“坐。”荣川对这个女婿自然是说不出的满意:“等了许久吧?”
“回侯爷,府上茶好,我多贪了几盏。”
“哈哈哈,将军不嫌弃就好。应国夫人近来可好?”
“家中祖母一切安好,还叫楚熠到了侯府代为问安。”
“劳烦老夫人挂念……”荣川见白楚熤双眼时时轻瞟荣长宁,想到杨管家刚说过白楚熤来见荣长宁,便像是忽而想到什么一样:“将军可喜红梅?”
“傲然独立,自然喜欢。”
“咱们侯府后院还有两株绿梅,是早先从平南王府挪过来的,也是别有风趣。我有些乏累,不如叫长宁带着将军到后院看看?”
白楚熤起身裂开嘴粲然一笑:“最好不过,侯爷不必客气,好好歇息。”
“我也去!”
荣若刚从案边跳起来便被身后的随从按住,荣川冷着眼睛瞪他:“你跟我去主院背书。免得下次又被夫子留下,你二姐还要站在冷风中等你。”
“父亲不是要歇息吗?”
荣川气得一瞪眼,荣若也只好耷拉着头跟在荣川身后。
见到白楚熤没有和父亲提退婚的事,荣长宁悬着的心便落下了,被小冬扶着站起来:“那女儿便先告退了,白将军,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