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西麦尔王失去了他的继承人,年迈的身躯却是手持最锋利的武器冲锋在前,当鲜血喷溅到他皮肤的褶皱时,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兴奋,眼中充红不似常人。
正当壮年的英勇的菲茨帕特王使用长刀大开大合,手起手落之下破开了无数敌人。
阴云托着劳的身影,他用手撑住自己的脸颊,看着地上显然被菲茨帕特王劈开了一层真空区域,张合之间甚至在刀锋之中冒出炽热的烈焰。
他刚刚升上面容的欣喜渐渐消去,唇线抿成一道直线,睫毛敛下的阴影将眸色遮掩,“这样算是蒂乌作弊了吧,怎么可以用太阳的神焰一直蕴养他们的身体。”
“夺去了神明那么多的……关注。”手掌收拢之间,阴云化为飞烟,“区区人类。”
劳堪称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他伸出自己的食指,遥遥指向菲茨帕特王的方向。
不详的黑雾在指尖酝酿,夹带着雷霆之势。
下一刻,那团黑雾就瞬间迸出劳的指尖,直击地上的菲茨帕特王!
“砰。”
一声脆响,赤红的火焰在黑雾进击的方向兀然燃起,噼里啪啦地将大部分的黑雾灼烧。
事发突然,仍是有一部分的黑雾向前疾冲,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地上的菲茨帕特王的眉心。
火焰在菲茨帕特王的手中燃烧,他的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腥红,但是在下一瞬间就恢复常态。
劳快速地捕抓到火焰燃起的象征,他迅速回头,眼角都因为笑容而上扬,“蒂乌!”
他的表情如往常一般,仿佛只是在做了一场游戏。
不,对于怒神劳来说,这的确是一场游戏,一场……关乎万千人命的游戏。
红发金眸的神明站在太阳神宫的阶梯之上,金云托起了他的长发,身上的红袍被风吹拂宛若赤炎灼烧。
金色的眸光犹如无情的耀日俯瞰下方。
这样的金色和红色在往日里应该是温和而且容易亲近的颜色,但是此刻高高在上不可接近。
“蒂……乌?”
劳站起身,黑色在他的衣间翻涌,他的声音消去了平常的亲近与任性,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察觉到——挚友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但是,劳还是说:“蒂乌,你怎么了。”
劳一翻衣袖,展臂挥向下方,“那是人类的劣根性而已,我在其中只是稍微地推波助澜了一下。”
“果然……”谢尔登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耳边无时无刻不再听闻他的信徒的哀叫,他是可以屏蔽掉那些声音的,可是他却不愿意。
因为那是切切实实存在的真实。
“劳。”谢尔登的双目一睁一闭之间,眼中的不舍完全褪去,他右臂一展,火焰自他的手心窜出,赤炎没有停歇,被控制着拉长、拉长。
直至,火红色的双刃剑全然出现在谢尔登的手心。
“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哐!”
还没有等劳反应过来,火红的双刃剑就已经撞击在劳下意识召唤而出的兵刃之上,他此时与谢尔登的距离无比的拉近。
甚至是对方的火焰都将环绕在劳身边的阴云焚起。
“托纳蒂乌!”劳难得地喊出了太阳神的全名,他握着手里的□□,眼里充斥着不可思议,“你为了人类就要对我喊打喊杀,你把我当作了什么!”
二神的动作飞舞,云烟在身边撞散,铿锵之声不止。
“你是挚友。”谢尔登说,他手腕翻转,火焰在此刻爆起。
怒神劳,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挚友。
“区区人类,又凭什么与神明相提并论。”劳凝出黑云,将爆起的火焰团团包围。
血色的眼中充斥着狂妄。
那是独属于神明的骄傲,怒神劳发自内心地认为神明与人类之间是完全不对等的存在。
“人类啊……是特别的。”兵刃相接,劳能看见对方金眸之中的悲悯。
“那,为什么人类是特别的。”
劳不理解,在他的眼中,人类于神明只是如同花草于人类一般的存在,就算是被折去,最多得到的只不过是择取之人同类的一声叹息。
托纳蒂乌又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花草’与他决裂。
“……”
劳得到的只是无言的沉默。
打斗之中失去了言语的交谈,只能听闻兵刃的交错之音。
烈焰与黑雾同时乍起,又同时在空中消弭。
劳已经不记得那场旷世的战斗持续了多久,最后又是怎么结束的了,他只能记得自己的身躯被贯穿。
——被挚友手中的兵刃所贯穿。
他仰躺在云层之上,能看见了是天国上方湛蓝的天空,方才狂妄的血眸此时一片空洞。
要死了吗,被蒂乌杀死……
“滴……答……”
血液滴落在地上发出格外注目的声音,但是,那并不是劳的鲜血——而是,谢尔登的血液。
自己明明没有造成蒂乌的致命伤啊。
劳僵硬的思维微微转动,他顺从自己的内心往血液滴落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太阳神凝结出的双刃剑,锋利的前后两端被分离,一端贯穿了劳的腰腹,另一端也同时贯穿了其主的心脏。
“蒂乌……为什么,要这么做。”劳瞬间不顾自己腹中的伤口,正欲翻身而起,却是被剑刃的一端狠狠地扎牢在浮云之上。
劳的喉间发出呼哧的气音。
另一侧。
谢尔登的双手在颤抖,在击穿劳的一瞬间太阳神托纳蒂乌的感情操控了他的行为,在逆转的时间之中,托纳蒂乌藏在他心间的情感更占据上风。
让他无以在此刻杀死怒神劳。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杀死怒神的时候。
劳能看见,从太阳神心间流淌出的血液将对方的红袍染得更红,因为疼痛而思考陷入停摆,他的眼却被那抹血色所刺痛。
紧接着,劳看见对方这转身时暴露在自己身前的金色眼眸。
“劳,认真考虑我的提议吧。”
什么……提议?
随着太阳神托纳蒂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地底的深渊在呼啸,在天国之上乍现出深黑的、通过永恒的深渊的通道。
金色自太阳神的身上褪去,散去的金光重新织成了宽厚粗壮的铁链。
“咔。”
锁链的前端扣上了仰躺在地上的劳的四肢,将他慢慢地、慢慢地导向深渊。
“蒂乌!”劳大喊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从未产生过的恐惧在刹那间蔓上劳的心头。
然而,并没有等到任何的回音,金红的身影在一瞬间就如同玻璃一般破碎出千万块,在天国之上消失不见。
“蒂乌!!”
深渊的通道在此刻闭合,层层云海之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云海之下,战斗中的众人失去了神明力量明显的加持,年迈的西麦尔王被骁勇善战的战士斩下头颅,远征而来的西麦尔士兵在围困之下身亡。
菲茨帕特的第四十九任国王站在被俘虏的众人面前,翠绿色的眼中红色幽光微闪。
时间流转,如同金色的长蛇衔住了自己的尾部,构成了重复回环的衔尾蛇。
到底是谢尔登影响了托纳蒂乌,还是托纳蒂乌影响了谢尔登,这都是未可知之数。
但是,现在。
漫漫长夜之中,无辜者的鲜血在大地之上流淌,玛佩地区的性命死伤无数,仅剩的数十人大睁着自己的双眼。
企图记录下神明降临的奇迹。
借以无数鲜血突破深渊封印的怒神劳身周血风裹挟,他脸上的笑容似乎跨越了长久的时空仍旧不变。
像是以往无数岁月以云托坐在太阳神宫的门前,等待着神宫之内神明的出现。
“好久不见,蒂乌。”
过去的记忆收拢,谢尔登望向怒神劳的方向,视线凝聚的焦点却落在劳的身后,那是重重的黑夜之中,但是神明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那边的景象。
土地焦黑,作物枯萎,人命惨死,鲜血横流。
谢尔登的手中似乎在遗留着双仍剑的手感,现在的他,不被托纳蒂乌的所有感情所桎梏,而是他可以轻松地使用太阳神的所有力量。
“劳,”谢尔登对上怒神的双目,“的确,好久不见。”
得到谢尔登的回应之后,劳卸去了身上所有的包袱,他一步步走近谢尔登的身旁。
黑夜与光芒在此刻交接。
“蒂乌,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可以从深渊中爬上来的。”劳絮絮叨叨地在抱怨,似乎是孩子间的气话。
“那个时候,你在上面消失可把我吓得不轻。”劳再次埋怨着,却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心。
在站立在云海上的二位神明的脚下,大地之上仍是可怖的苍夷景象。
怒神一步一步地走向金光遍布的太阳神的方向,似乎是黑夜与白昼交汇。
“他们……”卡尔站在洞窟之外,他拉长自己的脖颈望向天边的方向,神明的声音即使可以传入他的耳中,但是所使用着的古韵的语言也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只不过,那分外显眼的两团亮光距离在无比地拉近,这是有眼之人就可以看出来的。
“传说竟然是真的吗……”哈米什拧眉,“但是,希里斯没有欺骗我的理由。”
“什么传说?”艾琳敏锐地听见哈米什口中说出的名字,当即发问。
“传说中,太阳神与怒神劳称得上是生死相交也并不为过的挚友。”
“希里斯大人不会欺骗我们的。”非特扯住想要滑落的斗篷,眼神坚定,“太阳神降临一定可以解决这样的场面,因为这是在希里斯大人的掌握之中的事情。”
高空之中。
“蒂乌……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劳微微撇嘴,似乎有些不开心,但是很快,他的眉头就高扬起来,“不过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啦。”
“毕竟都过去了,现在的话,我可以看见蒂乌还站在我面前就最棒了。”
劳记得自己被金白的锁链囚禁,被无法匹敌的力道拖拽入永恒的深渊之中的痛苦,甚至是无边的孤寂。
但是,劳也记得,自己在看见托纳蒂乌在自己眼前破碎的一幕。
那样的事情,劳不想要再回顾半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只有他和蒂乌唯二的神明了,如果只有自己继续活着的话……他会很孤独的。
然而,一步步向着谢尔登走近的劳看见了是金眸中的一片冷色。
“之前的答案,你想到了吗,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