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的住宅热火朝天,矿区无人的西面却是与之相反的沉默,一个又一个的矿坑裸露着。漆黑的夜空中,月亮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下凹的矿坑陷下了一个半圆,阿斯佩尔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身处在矿坑中的人影。身上穿着卫兵的制服,不像奴隶的脊背挺得笔直,在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时,兀一回头,凌厉的眼神宛如尖刀。
阿斯佩尔滑进矿坑,脚下碎石随着他的下滑而滚动开,他走到谢尔登的身旁,朝站在那里的人递过去一卷羊皮纸。
“久等了。这里是巴威雅之城的地形图。”
谢尔登接过那卷羊皮纸,好像是在闲聊,“你看见了吗,东面的大火。”
阿斯佩尔先是一愣,心下刚想说出的话被谢尔登打断,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压低着声音:“那张大火是你的手笔吗。”
“它进一步证明了我的决心,是我的诚意。也是我们合作的基础。”谢尔登抓住纸边一抖,整张羊皮纸就完全打开了,但是没看上边标记出的每一个痕迹,反而转眸对上阿斯佩尔。
“你和我之间并不是支配的关系,你将我视作工具用奴隶的身份获取别的奴隶的信任——这是不可能的。”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
“你为了自己所贯彻的大义,我为了巴威雅之城的安危,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
谢尔登这样说,在月光之下伸出了手,手上老茧满布,但在月光下格外明亮。
阿斯佩尔被谢尔登道破他的心思所一震,他把视线转移到对方的手上,无奈地笑了一声。
“我承认我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并没有了。不,我十分地高兴。”他并不是独自一人前进的。
即便他们的目的不一样,但是至少想要走的道路是一样的。
双手在此刻交握。
“对了,”谢尔登抖一抖手上的羊皮地图,“既然都已经说开了,那么你应该还有别的更有用的东西吧。”
这样的地图,在矿区生活多年、甚至曾经出逃失败过的阿密尔也可以绘制出来。
阿斯佩尔耸一下肩,拔出小刀在衣料上一划,缝在两片布料间的小纸片被抽了出来,“原本我只是想自己留着的。”
纸片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旁边还附带着详细的图解。
谢尔登接过纸片,对着手上的羊皮卷地图作参详,大量的信息一瞬间涌入大脑,似乎产生嗡鸣。
他不着痕迹地扶上脑袋,自言自语:“发动初进攻的时间是后天,地点是斗兽场吗。”
巴威雅之城是由两部分组成。奴隶所处的矿区,以及贵族高官们娱乐的休闲区。
而斗兽场,就是贵族高官们所最钟爱的去处之一。随意抽取一个奴隶去与生性凶猛的野兽作战,以血腥与暴力为贵族们的乐趣。
“嗯。”阿斯佩尔听到烂熟于心的时间地点后点头,“我可以保证这些信息都是正确无误的。”
谢尔登回想着指挥所内的布置以及达米塔的动静,下意识地质疑,“不可能,如果西麦尔王国的南征大军杀到,达米塔是不可能没有发现的。”
即便是再差劲的城主,至少也是可以发现大量军队的到来的。
“并不是大军,而是提前潜入的分队,数量很少。”阿斯佩尔解释道,“包括我,也是借着他们的潜入才可以冒用卫兵的身份的。”
“数量很少的敌人……”谢尔登思索着,目光触及地图上斗兽场的位置,那是在巴威雅之城的南面——粮仓的所在地。
瞳色间染上了凝重,他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撼,猛地抬头,“难道说——”
谢尔登目中所露出的意思过于明显,阿斯佩尔即刻就明白了他想说的是什么,立即地肯定说:“没错,他们要放出斗兽场中的野兽,打算一举击溃巴威雅之城的军队指挥能力。”
但是这还不能保证巴威雅之城毫无还手之力,更要烧毁南面的粮仓。在之后大军围攻巴威雅之城的时候,便不费吹灰之力。
“能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谢尔登乍然合上了羊皮卷,“必须要马上行动起来。”
他说着,就想要蹬上矿坑往外窜去,上跃的动作被身后之人兀然扯住停在了半道上。
“你想要怎么做,你心中的计划是什么。”阿斯佩尔隐藏在温和之下的无措暴露了一些出来,以及惊变之下的迷茫。
他知道自己要为了无辜的巴威雅之城而做点事情,来抵御西麦尔军队。但是他心里面没有完美的计划,甚至还可以说是乱成一团麻线。
他厌恶陷入疯狂之中的西麦尔王国,但是他始终都是一名西麦尔人。
“……”谢尔登凝神对上阿斯佩尔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撇开,“你帮我混入斗兽场,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就好。”
只需要向他提供情报与便利就好,谢尔登不会要求阿斯佩尔作出另外的决定。
这也算是顾忌阿斯佩尔的同时照顾他的心情。
“如果有别的事情,我会让人去找你。”
说着,谢尔登再一蹬,这回终于越上了矿坑,正打算离开。然而‘嚓’地一声,异常的响动吸引了他的主意。
前方,一个卫兵被惊地连连后退,捂住自己的嘴巴抑住声音,往后退时突地被石子绊倒后跌在地上。
阿斯佩尔还沉浸在即将要开始行动的思绪之中,慢了谢尔登一步走上矿坑,看见站立不动的谢尔登时感到稍微诧异,顺着谢尔登的目光往前望去。
“……他听见了吗。”阿斯佩尔问。
“看样子是的,而且听见的还不少。”谢尔登回答。
“不能流传出去。”阿斯佩尔敛眸,柔色的目光变得明锐,缓步间极具气势地走过去,走时腰间的长剑寸寸出鞘。
这座城池内的卫兵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这一点潜伏在巴威雅之城一年有余的阿斯佩尔无比的清楚。
但是,他的脚步兀然顿住,看着谢尔登截在面前的手,有些不解:“你要阻止我吗。”
难道谢尔登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不已经跨出了那一步,回不到往日的状态了。
谢尔登对着阿斯佩尔摇摇头,他先一步走到跌坐的卫兵面前,那卫兵挣扎着想向后退,但是触及谢尔登如大海般平静的眼神时瞬间僵直。
谢尔登拍了拍卫兵的膝盖,看上去很亲切地说:“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卫兵看见走来的阿斯佩尔手上的剑,他往前一扑,抓住谢尔登的手就想要开始吼叫。
“嘘。”食指竖起搭在唇边,谢尔登充满暗示地望着卫兵。
卫兵吐出口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小,但是语速很快,“我什么都没听到!是真的!”他抓住谢尔登的手急剧地颤动。
“可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不是这个。”谢尔登无辜地说,一盘腿快速地坐在了卫兵的对面,循循善诱。
“而是,你知道这城里谁杀的人最多吗?”
“……”那个卫兵哑了,脑海快速地飞想着,“是、是巴迪队长,不不不、是城主大人——你们要除去城内的武装根本就不用管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兵而已!”
听见这个牛头不搭马嘴的回答,谢尔登眨眨眼。
难怪这么害怕,原来是将他们误会成是西麦尔军队的探子了吗。不过,他们刚刚的话也的确容易被人误会。
谢尔登把手肘搭在腿上,撑住自己的脑袋,“那你呢,有杀过人吗。如果你有能力的话,我们接纳你加入西麦尔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看上去亲切的眼神暗含锐利。
“有!我有杀过!那些猪猡!”卫兵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口不择言。
“有小孩,居然弄脏了我的衣服,明明只是奴隶,怎么敢!还有、还有女人,身为奴隶居然不愿意侍奉我,这应该是她莫大的荣幸!”
“两个人吗。”谢尔登语气失望,他甩开卫兵的手径直站起来,毫不留情地踢开卫兵前扑的身体。
俯视下方,宛若看着蝼蚁。
“要我解决掉吗。”阿斯佩尔说,同样厌恶地看着地上蠕动着的卫兵。
“不,让我来。”谢尔登拒绝,他向着阿斯佩尔望了一眼,握住阿斯佩尔手上的剑柄,冰冷的剑刃转移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卫兵。
卫兵涕泗横流,嘴里还在囔囔着:“相信我!我会杀更多更多的人的,我我,我会派上更大的用处。”
谢尔登半跪在地上,狠狠地扯住卫兵的短发,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握住剑柄的手一把拉下衣领,深色的奴隶刺青刺入卫兵的眼帘。
卫兵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目。
“我也是你口中的‘猪猡’呢。”谢尔登说。
“你——你们!怎么敢,还不快放了我!”卫兵一见到奴隶的刺青,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跋扈起来,配上脸上没有消退的泪显得格外滑稽。
谢尔登明白自己手上的是一个生命,他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是灭杀生命的凶器。生在现代成长的他可能不可以接受自己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人。
但是,他的左手不断用力,扯住对方的短发缓缓拉紧。
这样的一个人,剥夺了奴隶的性命,如今还洋洋得意。谢尔登一想到这心中的怒火就猛然燃起,似乎永不停歇。
他想起了之前看见的奴隶卡的卡面。
谢尔登垂眸,再睁眼时,对于杀人的犹豫已经消失,他右手甩剑,剑尖所指换了一个角度。
然后。
“噗呲!”
鲜血从尖端上顺着剑刃滑落,没入卫兵背部的衣间消失不见。剑刃贯穿了卫兵的心脏,一击毙命。
“砰。”
尸体无力地倒在地上,谢尔登毫不留情地起身,执剑的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月光打在他身上,他似乎有所察觉抬头望了一眼天际。
他现在,和加拉赫又有什么不同呢。
‘哗啦’一声,铁链相撞的声音在无人得知的纯白空间响起。
纯白的空间内,两张烫金卡牌凌空漂浮着。
突然,顺位的第二张卡牌发出‘咔嚓’的轻响,背面中心的铁锁上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