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安王瞥了这位高高在上的承哲皇帝一眼,露出一道难以琢磨的冷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上以为这一次各家亲王为何不肯亲来,而只是派了自己一些不相干的子侄前来?”
承哲面色一阵白,随即却镇定道:“各位皇叔临时有事那也是有的。”
翼安王微微一笑:“是呀,一个这样,二个这样,三个也是这样,皇上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在,我菰安郡这一对笨蛋父子全都自动送上门来,这倒是在皇上的计划之中。所以,皇上那个栽赃驾祸的计划照样还是得进行下去。只要将父子诬陷成大逆不道的反贼,那么,皇上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回菰安郡这块封地。收回了菰安郡的封地,那么就等于将吴越国的半条经济命脉掌控在手中,皇上,也就无需为空虚的国库而头痛了。而其他的亲王自然也就晓得杀鸡骇猴的意思,到时候,皇上只要将养得肥肥胖胖的军队在他们的封地上绕上几圈,他们自然就会乖乖地自动上奏,请求归还封地了。”
承哲面色愈加惨白,他哆嗦着嘴唇,又急又怒道:“放肆,死到临头,你居然还敢大放厥词。你当真是冥顽不灵,无药可救。”
翼安王冷笑加深,月光照在他满脸的伤疤之上,宛若一尊刹面修罗:“皇上,事情其实很简单,你想要收回封地,只需跟开诚布公地跟我谈一次,跟我父王谈一次,只要你告诉我们,你需要,你想要,以我父王一向对你的忠心,一向跟你的亲厚,我菰安郡又怎么会不肯归还军政之权?”
翼安王一字一句,却是咬牙吐出,齿缝之间透出的全是森森寒气:“可是你没有,你连知会一声都不肯。因为你怕你一开口,就会引起我们的警觉,到时候回收政权会更加困难,所以你宁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来夺取。你当我父王是什么人?你当我展岑阳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当初围城之战之时,我父王完全可以不顾南线战事,直入京城,登上皇位。可是,他没有。为了防止南赢倭人入侵我吴越国边疆,他老人家甘愿放弃这大好机会,披星戴月地赶回边境,投入战火之中,直至将入侵敌消灭干净。我想……”翼安王全身都在颤抖,他怒得连握剑的手指骨节都握出血来,也浑然不觉:“我想他老人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甘愿放弃一切所要保护的人,到最后,为了一已之私,尽然会和南赢倭人联手,出卖自己的国家,出卖自己的百姓,出卖自己的兄弟!”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了你!”承哲低吼道,几乎全身的血脉都涌到了脸上,将一张脸涌得通红。随即只听仓啷一声,他拔出随身的天子剑,飞身而下,朝着翼安王的头顶狠狠砍下。承哲的剑势甚快,瞬间已经到了翼安王头顶,夜飞雪还来不及尖叫出声,但见电光火石之间,翼安王一直紧握的宽背银刀已然伸出,堪堪架住承哲的天子剑。
翼安王冷冷对上承哲的眼,静静道:“你真的非要跟我兵戎相见?”
承哲冷冷回答道:“你不要说得好像朕有多对不起你一样。朕曾经成全过你们两个,是你们自己没有把握机会。现在,她已经成了朕的女人了,可你们俩个人却仍是偷偷见面,秘谋叛逃,你们如此的寡廉少耻,如此的狼心狗肺,朕又怎么可能放过你们!”
此时寒风乍起,卷起一对曾经情同手足,并且流着相同血脉之人的衣袂,冥黑和明黄的衣衫被羁绊在一起,骄阳与寒月般的双眸相持在一起,旁人一时竟是看得呆了。
半晌,“皇上!”“小王爷!”各为其主的众人纷纷回魂,惊心魂魄地喊了自己的主子一声后,一把抽出了刀剑,“哗啦啦”抽刀之声一时间传遍了大地,响亮的像是地狱里恶魔的狞笑之声。萧杀的北风在旷野吹得愈加猛烈,苍穹之间,有凝重嗜血杀意冉冉升起,一场生死麓战眼看就要暴发。
然而,就在这时,极远的空旷之道上,突然响起一连串沉重的马蹄声和凄厉的叫声顺着凌厉的北风,吹进了这场浩大的战场之上。
“倭人打来了!”“倭人打来了!”“倭人打来了!”“京城失守!请皇上班师回京!京城失守!请皇上班师回京!”
“轰”地一声的一声,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众人的耳边炸开,夜飞雪的脑子一时之间甚至怀疑这是翼安王的疑兵之计,然而,当她看到翼安王方才那张好似泰山崩于前亦不会变色的面上,满是震惊之色,顿时心中一沉。南赢人果然如翼安王所料的那般有所异动,那么,接下来,她和翼安王又将如何是好?
只一会儿,十来匹战马,驮着满身浴血的士兵,风驰电掣的冲进战场,在所有人的莫名惊讶的目光之下,这十人一下跃下马背,伏地大呼道:“皇上,不好了,京城失守!请皇上班师回京!”
一时之间,战场上的数万人竟同时缄默起来,人人用惊恐怀疑的目光看着跪于地上的那些人,承哲此时更是不堪,他在惊怒之下,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天子剑。犹豫怀疑之间,就见一个身影瞬时间好似离弦的箭一样激冲至他的面前,这个人,连夜飞雪都认得,正是她名誉上的爹爹,宫门卫尉军统领席凯军。此时,他浑身浴血,容颜憔悴,便是连一向高高腆起的肚子都瘪下去甚多。他连滚带爬地跑至承哲面前,跪于地上叫道:“皇上,不好了,南赢倭人……南赢倭人打进来了!”
南赢倭人?!
“南赢倭人,不,那不可能,南赢倭人不是跟我国签定了友好国书,这……这……这留在京城的也不过区区数百人,怎么可能打进来?他们如何能够渡过重兵把守的菰安郡,如何能够没有一丝消息地赶到城下?!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承哲的表情近乎呆滞。
“是真的,皇上!”席凯军喊了起来,一张脸上既是泪,又是血:“倭人装成天子近卫,他们连同蓝氏余逆,手持皇上御赐金牌,一路顺利而过。如今已经攻进皇宫之内,臣的数千军土和留于宫中的大内侍卫,大都都已经……已经尽忠了!”
霎时间,全场落针可闻,北风萧瑟,静静的吹过静谧得近乎诡异的战场。
承哲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叫道:“夜,无,色!”
翼安王似不忍直视,转头轻声向夜飞雪说道:“皇上为了诛灭你我,已将京城禁军以及骠骑营的精锐部队都带来了,可想而知,如今城中的防备是何其薄弱!若席凯军将军说的是真的,那么……”
那么,任谁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南赢国原本是海外的一个小国,资源贫枯,百姓贫困,南唐未年之时,该国为掠夺资源,曾趁着中原战乱频起的时候南下出兵。他的士兵凶狠异常,在当时,当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整个南唐都无人能敌,可以说,南唐的覆灭,跟当时南赢的频频出兵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南唐覆灭之后,南赢倭人,一直肆虐于中原,当时的吴越国开国帝君,费了极大的力气,经过无数次恶战,死了不知道多少将军,才由将倭人逐出边关。
之后,倭人又卷土重来,虽然未能挺进中原,但是危害依然不小,菰安郡边境的百姓更是深受其害。无数富饶乡村都毁于一旦,倭人戮掠纵横,残暴不仁,四处席卷财货,奸淫女子,所到之处,更是施行“三光”之策,即“烧光、抢光、杀光”。
当时的开国帝君震怒异常,他在不得已之下,厉兵秣马,整顿粮草,建立水师,在又经过数次的浴血苦战之后,才将倭人再交赶出了边境。纵然如此,但是依然无法斩草除根,所以,历代的帝君都会将菰安郡这块富绕的封地留给皇族中战斗力最强的亲王,并配以最精锐的军队和水师,以便可以防住国门,保住家园。菰安郡的物产和盐税也一向是由菰安郡亲王自行分配,以使用来养兵防贼。
倭人凶残成性,动辄灭村屠城,一直是吴越国的心腹大患,而吴越国民间更是对倭人的入侵更有着深深的恐惧,所以,这一次南赢肯派出使者求合,才会举国欢欣。可是现在突然听说了南赢倭人已经杀入至皇宫的消息,顿时,承哲所带来那支部队的人都紧张和慌乱起来。因为无论是京城禁军、骠骑营军官还是大内侍卫,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的家人都已经安顿在京城之内的,如今京城已破,皇宫失手,也不知道自己家人的情况如何。更何况,除却已然盘居在身后的狼师,眼前还有一支铁血军队正对他们虎视眈眈,虽说人数不多,但精良的装备,优秀的士兵,以及瞬间消灭二千人小型部队的战斗力,都绝不能让人小视。这种腹背受敌的状况,又叫他们如何能不慌张?
承哲定了定神,迅速地交待交代了几条命令,只是分兵求援,安定民心,擅离职守者杀无赦之类的常令,而并不是立即撤军回京的命令。看得出,他的全部精力和兵力还是被翼安王的铁血之师牵制着,唯恐一旦下达了撤军的命令,翼安王会趁机出袭,到时候,兵败如山倒,只怕他这个皇帝的性命也要交代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