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待夜飞雪醒来时,承哲已经上朝去了,玲珑边服侍她梳洗,边说:“皇上不让奴婢叫醒主子,只说让主子好生憩着,今晚还要主子伺候。”
夜飞雪闷闷的应了声,洁华早已在将早膳摆好,夜飞雪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撂下了筷子。
“奴婢知道主子心里不痛快,只是这是霅溪馆,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主子多少还是进点。”玲珑边若无其事地边替夜飞雪布菜,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夜飞雪烦闷异常,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些许笑意,嚼蜡一般地将玲珑布在她碗里的东西全都吃了下去。西厢后殿中隐隐传来曦景的哭声,夜飞雪喝了一口小米粥,淡淡问洁华道:“西厢下人房里,也有许久不住人了,怕是会有些秽气,前些天,我让你用香把在整个屋子给熏一下,你可做过了。”
洁华点点头道:“奴婢按主子的吩咐,已经里里外外都熏过了。”
“含烟那屋呢?”
“也熏过了!主子亲手打理过的那盆木芙蓉也已经放进了她的房间。”
“甚好!”夜飞雪细细地咬着一根白菜,淡淡道:“含烟必竟和本宫相识一场,本宫怎么着也要多关照着她点。以后记住,但凡浣衣局里送来她衣服,也务必要熏上这层香味。”
洁华应了一声,玲珑听了后手上布菜的动作到底还是缓上了一缓。
“玲珑,你到底还心软了?”夜飞雪脸上笑意不减,但话语中冷洌森然之意显露无遗:“你别忘记了,一向和你称姐道妹的孟淑仪就是死在那个贱人的手底下。那天验尸的时候,那个掌印你也看到了。”
玲珑低垂下眼帘道:“是,孟美人大仇未报,奴婢未敢相忘。”
“没有忘记就好。”夜飞雪不着痕迹的向她靠近了些,低声问道:“淑贵妃那儿有什么音讯传来吗?”
“贵妃娘娘请主子一会儿去御景湖边散心!”
夜飞雪点点头,让洁华守在屋里,然后由玲珑扶着,慢慢向御景湖边走去。
许是她来得还太早,淑贵妃还没到,夜飞雪让玲珑守在树林外面,自己坐在林后湖边的石头上,捡了些小石子,一块块的往湖里扔着。
过得一会儿,便听到有人轻叹道:“妹妹可是想当精卫填了这御景湖?”
夜飞雪转头一看,却见淑贵妃正施施然然的过来,她今天着了一身嫩鹅黄宽袖的衣裳,头上发饰简单,信步走来,颇有些“人比黄花瘦”的味道。
夜飞雪起身向她行礼后,邀她一起坐下,方才说道:“几日不见,娘娘清减了许多。”
淑贵妃伸出手将一缕乱发撩至耳后,宽袖在风中飘扬欲飞,却宛如蝴蝶的羽翼,更增几分楚楚之姿:“本宫瞧着你也清减了不少。想必是因为孟淑仪吧。”
听她提及孟忆柳,夜飞雪心中顿觉得悲怆万分,心酸之下,低头呢喃道:“是我对不住她。”
“死者已逝,或许这对她来说还是一种解脱,所以,妹妹你也无需伤心自责。”
夜飞雪望着她眉宇间漾起的淡淡愁容,轻声问道:“那么娘娘你又为何伤春悲秋?”
淑贵妃痴痴望着御景湖的无边美景,蝴蝶羽翼般地睫毛急速颤动着,却终究没有流下泪来。湖风带起了她的衣衫飘飘,更显出她茕茕孑立的无限萧索。她轻声说道:“我们谋划的事,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本宫细细想来,总觉得食不下咽。”
“对不住,娘娘,因为那天贤妃暗示我,我的两个证人已经落入她的手中,故此,我不敢轻举妄动。虽然这一次没有扳倒贤妃,但总算把假惠妃的身份给揭穿了。皇上也知道娘娘是被假惠妃所害,如今现在后宫由德妃娘娘所管,但也想来,皇上也是出于娘娘的……的那个……那个怜惜之意,不想娘娘太过操劳。”
“妹妹兰质慧心,真觉得皇上让德妃执管后宫是出于对本宫的怜惜之意?”淑贵妃用淡然得近乎于冷漠的声音反问我,眼中却带着深邃难懂的悲喜之意。
“娘娘……”纵使夜飞雪脸皮再厚,在这样的目光下也说不了谎,只叫得一声,脸却红了。
淑贵妃见她有羞愧之色,声音放了三分温软:“本宫并非在指怪你。”
“娘娘,花晨自知有罪,若非花晨莽撞行事,娘娘如今也不会……”夜飞雪抬起头,撞上淑贵妃的幽幽黑瞳,安慰的话再也说,停在那儿,长长叹了口气。
淑贵妃平静地说道:“本宫不怪你,若非你指出本宫腹中那一胎是假的,只怕本宫的家族就要大祸临头了。本宫没想到的是,明明本宫是这样一个受害者,可是如今皇上却对本宫淡漠疏远了许多。妹妹是个聪明人,你能不能帮着本宫解释一下,皇上为什么会变得如此?”
夜飞雪微微苦笑,承哲做事愈发古怪,假惠妃的事一出,不知为何他竟对淑贵妃厌恶冷淡了起来,想了想,她斟酌着言词,迟疑地说道:“或者,是因为皇上觉得咱们利用了他,算计了他。令他颜面无存,所以……”
“天杀组织的杀手混入宫中,扮成假的惠妃,居心不良;真的惠妃如今生死未知;舒婕妤和本宫都遭人用同一种方法陷害;孔芳婉、华小媛和冯常在死于非命,难道说这一切的一切,对皇上来说都不重要,都无所谓吗?难道皇上他在乎的只仅仅是我们的忠诚和任人宰割的善良吗?”淑贵妃唇边扬起一个讥讽地笑意,悲喜难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皇上竟只觉得咱们是在利用他,算计他吗?”
“娘娘!”夜飞雪叫了她一声,看了看四周。
“无妨!让别人听见了,又能怎么样?”淑贵妃声音冰冷之间,更见莫大的讥诮:“本宫这个贵妃原是假的。”
夜飞雪也是没想通承哲在这件事上为什么会有这种……这种恼羞成怒的态度,他究竟在恼怒什么?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本宫相信,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的。”淑贵妃转过头,眼中神光熠熠,望定了夜飞雪:“本宫听说,你又搬回了霅溪馆?而且皇上晚上翻的就是你的绿牌?你从充容升到晨妃,未免太快了,而且皇长子现在居然也寄养在你的名下,你知不知道,宫里宫外,都为了你的东山在起,闹腾的不成样子,各种流言蜚语更是多不甚数。就连本宫都差点误以为你这是在过河拆桥,踩着本宫的肩膀往上爬呢。”
夜飞雪又窘又急,想想假惠妃之后承哲对淑贵妃和对她这二种迥然不同的态度,只觉百口莫辩,不由急了起来,涨红了脸道:“娘娘,花晨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花晨一心想要扳倒贤妃,却被贤妃抢尽先机,因而连累了娘娘,所以心中十分不安,特此带了厚礼给娘娘。”说着把早已放在衣内的药方拿出来道:“这张药方可保娘娘身体安康,除此之外,还可以助娘娘早生贵子。娘娘不用怀疑,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都是因为用过这个药方,方才怀上龙裔的。”
淑贵妃伸出纤纤玉手,拿住了药方,微微而笑:“妹妹不用急成这样,本宫是说差点误会妹妹,却不是说真的误会妹妹。本宫先前见皇上恢复了对妹妹的宠爱,且又让妹妹搬回了霅溪馆,心中的确是有那样的想法。可是后来本宫知道了一件事后,本宫就不这么想你了。”
“不知是何事?”
“本宫听说,你曾用这副生子秘方向皇后娘娘换请了毁你绿牌的要求。本宫知道,在这宫里,皇上的宠爱,究竟会随着岁月的流失,成为过往云烟。只要育下的皇子或者公主,才是你活在这宫里真正的依靠。所以说,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来换取毁去绿牌的要求,这本身就不是别人猜测的玩欲擒故纵之计或者换取皇后庇护这么简单,而是因为妹妹你对皇上的用心,根本不深呐!难道说……”淑贵妃饶有兴致地盯着夜飞雪,意味深长地说道:“妹妹的心,真的如别人所猜测的那样,只在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薛神医身上吗?”
夜飞雪简直哭笑不得,正想着不知该如何跟淑贵妃解释的时候,淑贵妃却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解释,一双沉静而幽深黑眸凝视着她道:“本宫这次把你约出来,只是想告诉妹妹,如今妹妹正处在风头浪尖上,还请妹妹万事小心。”
“多谢娘娘!”夜飞雪是真心感谢她。
淑贵妃笑了笑,随手却把夜飞雪给她的药方撕碎,用力往御景湖里一洒,顿时片片碎页如缤纷落英一样,洒落在了湖面,望着随波逐流,沉沉浮浮的碎片,她轻笑道:“本宫又怎么忍心让本宫的亲生孩儿留在这帝皇之家吃苦受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