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也不回答，站了起来，亲手点了一盏熏香，清淡安雅的香气顿时在屋中弥漫，她笑了笑问道：“这是我新做的熏香，好闻吗？”
“既然你还有闲情点熏香，那就证明皇上他也没把你怎么样，倒害得老娘白白为你担心了这么久。”孟忆柳长吐了口气。
氤氲的轻烟让整个寝殿变得昏暗朦胧，夜飞雪凝视着窗外的那轮清辉，低喃道：“姐姐，我觉得我快死了。”
孟忆柳一惊，反手在夜飞雪额上重重敲了一下，略带着怒意道：“我呸呸呸，你胡说什么，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谈死？你难道不知道再坚持半年，你的那位小王爷就会入京来救你了？”
一听到孟忆柳提及翼安王，夜飞雪就忍不住珠泪连连：“姐姐，我只怕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曾经，我满怀着希望，不顾一切地从这里跳出去。可是得到的结果，却是令我痛不欲生。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这一次的结局会怎么样，我怕我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失败。”
“二妹，你知足吧，不管怎么样，至少你还有个盼头，至少你知道世间还有个人对你不离不弃，你这样都想死，那我呢？谁管我的死活？”略带着痛意的低喝从被孟忆柳的红唇里迸出，哀绵的眼神和苦楚的语气，令夜飞雪听了也不禁心中一痛：“总有一天，你们俩个可以鸳鸯于飞，毕之罗之。而我呢，却只能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老死于这宫中。”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从来都有想过扔下你不管！我知道你这些天看到我跟玲珑二个人商量事情却不叫上你，让你心里觉得不快。可是，我之所以不跟你说，是因为现在一切还未成定数。你看，我还未出招，皇上就把我折磨成这样，你叫我如何跟你开口？万一一切都是空欢喜一场，怎么办？”夜飞雪捧起玉杯再饮了一口，然后给孟忆柳添上。孟忆柳微微抬头一饮尽，面上顿露一片绯红，不知道是酒色所染，还是被夜飞雪看透了心思而脸红。
“对不起，二妹，我想是我多心了，我不该这样怀疑你！”孟忆柳低声答道，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在这宫里的处境。我从前那样的出身，又没有什么靠山，这宫里头，又有哪个人看得起我？就连最低阶的宫女都敢给我脸色看，那一双双嫌弃鄙视的目光，没得让人从外冷到骨子里头。也只有你和三妹，还是把我当是个人。若是你们走了，将我一个人独零零地留在这儿，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夜飞雪叹了一声，轻轻地替她掠了掠额前略有些凌乱的鬓发：“你不用多想了。别人的眼光怎么样，理他做什么？你要相信我，我们是姐妹，若我能走，一定会带上你。只是……只是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命可以离开这里。”
想起先前憧憬着出逃以后可以跟翼安王过着甜蜜光景，随后却被承哲那一翻近乎于残暴的行为给毁了，如今更要想着一旦出逃失败如何个苟延残喘法，夜飞雪再也摆不出那种平淡冷然的神情，眼圈不禁红了。
孟忆柳望定了她，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你傻了？我这都快伤心至死了，你却笑成这样，有什么好笑的？”夜飞雪顿时恼了，转眸瞪着她。
“我笑的是你，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削尖脑袋想要入宫得到圣眷。可这天一般的圣眷到了你这儿，却变得哭天抢地，要死要活，活像是受苦受难似的……”
孟忆柳掩袖轻笑的模样，让夜飞雪的精神一振，随即唇边掠过一缕苦笑道：“本来就是受苦受难嘛！唉，我不想侍寝，姊姊是我唯一的指望，可如今她却下狱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孟忆柳轻启檀口，道：“怪就怪你姊姊太过聪明，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如今皇后怀有身孕，所谓为母则强，自然事事小心，事事在意。更何况，皇后经历太后中毒一事，差点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心中如何不怕？宫中这种波澜诡谲生活，已经足以让她由一只狈修练成一只狐狸了，再不会向从前那么好骗好哄了！”
夜飞雪望了一眼窗外那眉弯月，捏着玉杯的手却不自禁了加了加力：“当日姊姊有孕在身之时，皇后就一直想要除掉她。所幸皇上和太后防范得甚紧，才没让她得了手。后来她见姊姊生了皇子仍然被银衣欺负，老实懦弱得可以，也就把目标暂时放在了防范舒心身上。这次姊姊闻花装晕，令皇后心中生疑，感觉姊姊其实颇有心机，再加上她的肚子日渐夜大，所以，她才会这么急着要铲除姊姊，顺便除却了一直视为眼中钉的银衣。”
孟忆柳微微一笑，赞道：“你总算还不是太笨。”
夜飞雪白了她一眼，把玩着手中的玉杯，皱眉深思许久，问道：“可是，你认为会是谁把那张黄纸放在姊姊身上的？”
“据你所说，当时的场面应该十分混乱，那么，我想谁都有可能把这张黄纸悄悄放在你姊姊身上。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踩到了淑妃，首先制造混乱的曲芳婉，以及所谓好心扶人的冯常在、被人带倒的华小媛和金采女这几个人，一定都有问题。”
“这四个人长得都颇有些姿色，可惜了……”夜飞雪长长吐了口气，承哲在跟她说的过程当中，特意点到了她们四个人的名字，由此看出，皇上一定对这四人也产生了怀疑，可是，这四人当中，究竟谁才是皇后埋下的伏兵，谁却是无辜被冤受到牵连的？
孟忆柳举杯打量着夜飞雪略带思考的神情，唇边的微笑逐渐变为怜悯，轻声道：“我知道她实在伤了你的心，可以说，你这一生的悲剧，绝大部分缘由，是因她而起。毕竟，被自己最亲的人背叛，是最痛苦的。”
夜飞雪凄然一笑，闭上眼，静静地听着窗外的更漏，再睁开眼时，人也平静了下来，缓缓说道：“这也不能全怪她，是我自己的性格所致。我想，之所以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很大一部分跟我自已自以为是造成的，照翼之的说法，是我俩自己把自己作成那么可怜的。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抵便是如此。是我自己犯下的错误，我自己愿意承担后果。”
孟忆柳把头一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扬起一个极具安宁地微笑：“知不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你这人从来不会逃避自身的问题，你是我见过所有人中，最有勇气的一个。”随后，那笑容安宁地微笑瞬间又转为讥讽之意：“当然，你的这种勇气有时候在我眼里是种愚蠢！”
她这个笑容映入夜飞雪眼中，顿时有气不打一处来。
“姓孟的，你又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还真是一向情愿。”孟忆柳抬起头，双目在昏暗中亮若晨星：“你自己也说了，你娘亲有可能在你姊姊婚前私下跟你姊姊提及过大家的身份，也就是说，你姊姊其实很早就知道皇上的真实身份。那么，她受这么多苦，死活赖在皇上身边，目的就已经非常明确了。”
“我姊姊一心爱着皇上！”夜飞雪昧着良心，咬着唇说。
“哈，你当我傻的呀？她会一心爱着皇上？当年在冷府，皇上对她一直客气冷淡，婚后很快就又有了我们几个小妾，再加上当年的冷夫人就是太后大抵是把恨你娘的那股子劲全发泄到你姊姊身上，所以，还会经常会对你姊姊在精神、肉体来一翻虐待，这种情形之下，她会爱着皇上才有鬼！我看她最爱的根本就是皇后的宝座才是。”
“胡说，若她一心要当皇后，那为什么，我让她合离，她最终还是同意了？”夜飞雪有些沉不住气了。
孟忆柳微微一笑，红色的朱唇微动，扬起轻嘲的弧度：“我可以跟你打赌，她同意合离一定有她的原因。就向她重新回到皇上身边就是为了要夺回皇后的宝座一样。”
“你少扯，你说什么原因？”
孟忆柳轻声一笑，斜了夜飞雪一眼，那模样，当真娇媚入骨：“你现在已经对你姊姊有所了解，凭你的聪明才智，难道还猜不出她同意合离的原因？”
夜飞雪听她如此一说，一颗心，不由咯噔一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顿时又浮燥起来。
见夜飞雪久久不语，孟忆柳叹了一声道：“就让我以小人之心渡她君子这个腹，妄加猜测一下吧。她同意合离，很有可能在当时就已经觉查出来京城要变天了，冷家想要复辟，已经决无可能。否则，向她这种充满野心的女人，又怎么会放弃可能得到的后位呢？”
夜飞雪的心既烦且乱，问道：“可是，她又不是钟氏皇族这边的人，她怎么可能查觉得出来京城要变天了呢？”
“如果你能猜出这其中的玄机，那么，相信你姊姊身上所有的秘密也会一一解开。”孟忆柳静静望着夜飞雪，一双眼睛宛如一弘清泉，里面映出来的东西，令她心中一沉，果然，孟忆柳悠悠开口道：“到了那个时候，我想，你就绝对不难猜出当年出卖你的人是谁了，又为什么要出卖你了。”
夜飞雪痛楚地闭上了眼睛。
当年若大一个威远镖局，说灭了就灭了，她便已经猜测到这岂灭门惨案缘跟钟氏皇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派来杀她的那个杀手，也是“天杀”组织的人。这个“天杀”组织，则跟钟氏皇族密不可分。
明明知道了这么多条线索，可夜飞雪心里的疑惑却愈发多了起来。